“不是你要我滚吗?放心,我一定滚得远远地,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夏正声既懊悔于自己刚才话说太过,又气恼于夏烬生的破罐子破摔,见他几步就走到了门口,怎么都喊不听,一时气极就忘了之前的教训,又撂下狠话:“你今天敢走,一辈子都别回来,我看没了夏家少爷这个名头,还有谁会捧着你!”
夏烬生脚步一顿,夏正声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不禁眼前一亮,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夏烬生笑眯眯的堵了回去。
“记住,是你要我别回来的。”
扔下这句话后,不顾夏正声的阻拦与错愕,夏烬生打开门,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一离开家,夏烬生脸上的笑便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
但即使早已经习惯了被至亲如此对待,他那双尚且年轻的眼睛里,却依旧本能的流露着不被信任的痛苦和难过,只是因为找不到可供倾诉的人,所以即使心中翻涌着再难以抑制的悲伤,也只能够将喉间的苦涩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夏烬生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现在的他不过是只被赶出家门、无家可归的流浪狗,难不成还有谁会见他可怜,就收留这么只龇牙咧嘴的野狗吗?
他嘲讽性的勾起嘴角,嘲笑自己怎么都快成年了,还在像要不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为这种事而伤心——
他早该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受欢迎的,早该知道……无论是过早逝世的母亲还是严厉的父亲,他们都没有那么的爱自己。
爱这种东西不管说得再好听,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公平,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着在长,总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没人想当全是骨头仅仅连着点儿皮的手背。
夏烬生觉得他连手背都不是,他只是他爹妈手上的指甲,一种毫无作用又不必在意、可以被当成垃圾剪掉丢开的东西。
他不知道他该去哪里,但其实他有很多朋友,只要说一声就有住处,再不济还能去网吧、去酒店、去迪厅。
可那些地方都不是家。
夏烬生抹了把脸,手心里有些冰冷湿凉的东西,他并没在意,只是胡乱在牛仔裤上擦了擦。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学校附近的那条小巷子,越是靠近这里,心底的委屈和难过就越是无法自抑。
这种心情直到看见夏清清的那一刻,到达爆发的巅峰。
夏烬生愣在那儿,半晌都没有动。
他不确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夏清清,眼睛却先大脑一步迅速蓄满水雾,一条条红血丝也蔓延而上,渐渐布满整个眼球。
小孩子摔倒后,有人来抱,哭得总是最响亮。
夏烬生觉得自己现在就和那个摔倒了、等待着有人拥抱安慰的小孩一模一样。
他双脚像灌了铅,很想去夏清清身边,但重到连挪动一下都十分困难,想张开嘴叫一声对方的名字,喉咙也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只得是徒劳无功的睁大了眼睛,用力到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
最后还是夏清清主动发现的夏烬生。
他只是随意的一瞥,在看清楚不远处的人影后,整个人都不由得随之一愣,反应过来后,几步走来这边。
伴随着夏清清的靠近,夏烬生的封印好像解除了一般,终于可以动弹。
他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扑到夏清清身上,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紧紧抱住,将头整个都埋进对方脖子里,明明是想说点什么的,但一张口便很没有出息的哭了起来。
一开始声音很小,似乎怕被谁笑话,但在感受到后背被人轻轻拍打着、像母亲拍打昏昏入睡的小婴儿那般后,那道压抑许久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终于不再克制,放生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还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我明明、我明明已经在努力学着做一个好学生了,为什么只是听了老师的话,连问都不仔细问,就劈头盖脸的打骂。”
“为什么那也是我的家,被赶出去的却永远都是我,不是大哥、也不是小弟,偏偏只有我、偏偏只是我。”
天色实在太黑,要不是夏烬生自己这么说了,夏清清根本就没发现他受伤,更加仔细的检查过后才在他的右脸找到一个渗着血丝的紫红掌印,以及额头上被砸破皮的一小块。
夏清清从小都在父亲的怀里被溺爱着长大,无论犯下再大的错,似乎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跟弄坏个玩具差不多——最多不过把他拎起来轻轻打几下屁股,全家上上下下更是没有一个人会对他说哪怕一句重话。
是以他根本无法想象,他爷爷究竟是怎么把他爹打成这样的,何况还是耳光这种极具侮辱性的惩戒。
夏清清学着难受时父亲安抚自己的方式,一下一下轻柔的拍着夏烬生的后背,帮他顺顺气,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还有我。”
“我在的,一直都在。别难过。”
夏烬生还没完全长开,但个头仍旧比夏清清要高大许多,此刻却低着头,完全的依赖着从体型上来说明明更加娇小的少年。
他不住的哽咽,努力挤出来的几个字不成句子,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会永远都这样陪着我吗?我再也不想……被人抛弃了。”
夏清清听得心疼,温声道:“不会的,不会再有人抛弃你。”
“你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无论再晚回去,那个家也永远不会再把你赶出去。”
“会有人在家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