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查便是了
鹿舟左眼眼角天生有一颗红褐色的泪痣,远远望去像是落了血。
从他小时候开始,师尊清暄真人就告诉他,有这样一颗不祥的痣,他天生就是劳累的命。
身为大师兄,他天生就该为宗门、为师弟师妹多想些,多受些委屈。
好吧。鹿舟想,他是和宗门一起苦过来的,早就习惯了;师弟师妹那么可爱,让他们少吃些苦也是好的。
他力所能及地帮师弟师妹谋划生计,帮他们排忧解难,站在他身旁的人却越来越少。
师妹出去历险,许久未归;几个师弟有了更光鲜的交际圈,不太愿意见他。剑尊师叔倒是常常找他,要取他的血实验什么。就连身旁的杂役,在他经过时,也摆足了冷脸,像是没看见一般。
他为之奉献余生的宗门,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的?
鹿舟朦朦胧胧地回过神来时,正是天光乍亮的时候,鼻翼间还能嗅到露水的寒气。
鹿舟:“……”
头好晕。
擡眸时,只见小师弟一身大红嫁衣,站在他面前,脸上笑意盈盈,说不上善意。
他好似说了什么,但鹿舟听不清楚。
耳边响起了幽长的钟声,鹿舟记得,今日是小师弟合籍的日子。
那份与舒长洲的婚约原本在鹿舟身上,可不知什么时候,舒长洲与小师弟忽然变得两情相悦,双双跪在师尊面前,求师尊将婚约让渡给他们。
鹿舟自然不解,也不乐意,却没法当众问出口,自己的未婚夫究竟是什么时候与小师弟有了不解之缘。
师尊却笑着说,鹿舟身为大师兄,理应多让着些小师弟。
便将婚约让给了小师弟。
但小师弟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当惯了甩手掌柜,就连合籍大典的事宜,也几乎是鹿舟一手操持。为了他们的事,鹿舟已经很久没睡了。
“你们……”鹿舟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从这一刻起,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
他的人生本不该如此枯槁。
“师兄的嗓子怎么这样啦?”小师弟脸上显现出一抹浮夸的惊讶,“可真是辛苦,不过这偌大一个乘风宗,恐怕除了我,再也没有人能看见你这么辛苦的模样了吧。”
因为疲惫,鹿舟的气管像是半瘪的风箱,他忍着恶心道:“什么意思?”
“这还不清楚嘛,因为这个乘风宗,早就不需要这个又老又丑的你啦——师尊、师叔、师兄们,还有舒长洲……他们需要的,只有乖巧可爱的我而已。”
他等这一天好久了。
少年甜甜地笑着,伸出了手来,不容抗拒地按在鹿舟的肩头。
鹿舟病入骨髓,又长期操劳。想要将这样一个病秧子推下悬崖,实在太容易了。
……该死。
鹿舟心跳得极快,伸手扼住小师弟的手腕。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小了,拼尽力气挣扎,也只能在小师弟细嫩的手腕上抓出一道血痕而已。
身体不断地滚落,不知过了多久才着地。肚子撞在巨石上,身体本能性地想吐,肌肉却没有了呕吐的力气。
血腥味儿充斥着整个大脑,鹿舟蜷缩在崖底杂乱湿润的灌木里。这里太暗太深,他眼前灌不进阳光。
外面响起合籍大典的礼炮声,隐约有人声传来,而后不知过了多久,人声消散了。
他一直没有死。从愤怒到平静,鹿舟最终只感到疲惫。
原来是这样啊。
在临死前的混沌中,鹿舟终于明白了,他所在的世界,只是一本小说而已。
他的所有遭遇,也只是因为他是这本虐文的主角罢了。所以他越努力,便会越痛苦。宗门里这群白眼狼,他捧出一片真心,只会被他们糟蹋罢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以真诚待他们,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心血。
鹿舟轻轻呛咳两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终于不再冷得打颤,而是归于了无生机的平静。
·
吱呀——
超过使用负荷的门被人推开,拖泥带水地响了许久。
内间的小床上,皮肤过分白皙的青年长睫微微闪动,最终带着点倦意睁开眼睛,微微擡眸。
眼角的泪痣宛如会说话一般活灵活现,纵使不施粉黛,那半张脸也称得上是人间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