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外伤我已经用反转术式治疗完毕了,没有大碍。”
站在病床边缘的两位个子挺拔的少年,一直紧绷着的肌肉终于微微松弛下来。
但家入硝子的表情却依然沉重,始终没有松气。
虽然在医务室的这段时间,她已经见过各种各样被咒灵攻击受伤的咒术师们、或者别的什么相关人员;但是,当看到急诊台上送来的是自己的同期同学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颤抖了。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医生中那条不成文的规定——不能给自己的亲人或是朋友做高风险性手术。
在那些重要的人面前,一些事情无法做出果断的抉择,恐惧、犹豫,只会耽误患者的最佳治疗时间。
但是,家入硝子此时却无比感谢,治疗悠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同时她也为此感到痛苦,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攥紧了手中的体检报告,指尖泛白。
如此细微的小动作,却很快被对面两个少年捕捉到;刚刚松弛下的肌肉,又重新绷紧,从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面前的茶发女性,张了张嘴,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但是……悠「秘术」造成的生命力损失,我没有办法治愈……”
“内脏器官严重萎缩,各项数值指标严重不足,造血速度缓慢……明明上次体检的时候还没有那么严重的……”
明明看起来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而体内的器官功能性却下降到八十岁左右的程度。
——悠在那个特技咒灵的领域之中,到底用了多少次秘术,才会导致现在这幅模样?
硝子紧抿着嘴唇,心里却忍不住在想——如果她的反转术式再强大些,是不是有可能治愈了呢?
身为医者,面对患者,同时也是自己重要的朋友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生命一点点走向衰竭,那种无能为力的不甘心感,化为沉重的乌云笼罩在她的心头。
她放下了手里的报告单,轻声说道。
“抱歉……”
她的道歉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是,大家也都明白,这并不是她的错,更别提什么责怪。
“……呐,硝子。”
夏油杰忽然出声,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了眼里头的病床,轻声问道。
“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可以。”
听到硝子点头,夏油杰点了点头,正准备进去。一旁的五条悟却抿了抿唇,微微皱起眉,
“杰,你真的没关系吗?”
“嗯?什么关系?你的问题真奇怪啊,悟。”
夏油杰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在这个时候甚至还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事的,我进去陪着悠吧。”
“喂,我说杰你这家伙,悠不是真的快要死了,给我冷静点啊!”
家入硝子却有些看不下去了,咬着牙低声说道。
但夏油杰却始终沉默不语。
见他不说话,五条悟心中愈发烦躁。
“啧,老子进去看看悠……”
当他正准备跨步进去的时候,那个黑色的身影却突然从旁边挤了过来,挡住了五条悟前进的空间。
一而再,再而三。
五条悟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他向来任性随意,此刻被夏油杰撩起的怒火到了极点,彻底爆发。
他直接拎起了面前夏油杰的衣领,低吼着骂道。
“喂!杰你这家伙别太过分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堵着门不准备让我进去,还是说真的想和我打一场吗?”
“松开,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打架啊,悟。”
夏油杰的身高和他相差无几,也没有任何惧意。
那双幽暗的紫色眸子却空洞无神,像是深邃的海水,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丝光芒。
他张开薄唇,平静地说道,
“让我和悠单独待一会儿。”
“哈?”
五条悟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气音。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夏油杰,但凡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直接揍上去。
开什么玩笑?!你是悠的幼驯染又如何!我和你之间不过只有时间的差别,悠也是我最重要的挚友啊!
那种霸占着地盘般的傲慢感,让五条悟感到阵阵不爽。
而家入硝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沉默了片刻,伸出手强制地介入二人之间。
“悟,让杰和悠单独待一会儿吧。”
她瞥了眼忿忿不平的五条悟,轻声说道,
“你回去休息一下,顺便帮悠拿点换洗的衣物过来。”
五条悟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松开,臭着脸扭头走了。
离开之前,家入硝子回头看了眼脸上含着淡淡笑意的夏油杰,心中的不安还是让她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
“杰……你记得要冷静啊。”
夏油杰看着两位同期一棕一白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漆黑的眼睛黑得望不见底。
他转过身,进入了病房。
越是靠近那张病床,他的心跳变得越发缓慢。耳边的机器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和床上的少年呼吸声保持一致。
夏油杰沉默着,小心翼翼地走到病床旁,似乎担心自己的脚步声,甚至呼吸声都会吵到面前正在沉睡的黑发少年。
那张苍白的脸平静自然,主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受了多大的伤,只是安静地熟睡着,仿佛下一次睁眼就能一如既往地和自己打招呼。
夏油杰垂下眼睛,那缕刘海也随着重力微微垂下。
他本想伸手握住对方放在身侧的手,却因为上面插着针头而不得不作罢。
骨节分明的手转而向上,轻轻撩开了少年额前的刘海,那张完整的、恬静又苍白的睡脸彻底展露在眼前。
缺乏血色与生命力,若不是胸口浅浅的起伏和鼻尖微弱的气息,真的会让人忍不住幻觉这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想起了硝子的话。
『「死」?』
『悠会「死」吗?』
夏油杰不敢想这个问题,因为一想,他就会感觉到全身冰冷;如同海潮般巨大的、肆无忌惮的恐慌便会覆盖住他的理智,铺天盖地,无处逃离。
他似乎看到过悠的「死亡」。
穿着那套熟悉的黑色和服,像是被创作出来,献给神明的祭祀品,冷静又疯狂地朝着敌人拉开弓弩。
那满身的鲜血艳红刺眼,犹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着,疯狂地掠夺走黑发少年的生命力,烧到最后,只剩下了漆黑的灰烬。
他越是想要攥紧,那些灰烬越是飞快地从指缝间漏出。
如同梦魇一般,环绕在他身旁,无处不在。
只有在第二天早上看见悠朝自己眨了眨眼时,他才能感到些许安心。
夏油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于是,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对方的额头,却没有感受到以往那股安心感。
这是当然的事吧。
没有了悠的声音和咒语,自然无法「除灵」。
但感受到对方额头的温度跟随着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恢复,几乎融为一体时。他这才感受到了对方依然活着,依然留在自己的身边。
脑袋的思维无法克制地放肆了起来,内心深处喧嚣、翻腾着的疯狂,像是置身于澄澈水底一般,清晰可见。
又如同被放置在角落里的苹果,没有人看见,却开始一点点腐烂衰败。
“哈啊,悠,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
夏油杰轻轻抚摸着一之濑悠马的脸颊,平静地问道。
额头相贴,靠得极近的两张脸,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气息,每一次呼吸起伏时睫毛的轻颤,也尽数捕捉至脑内。
那双细长的丹凤眼目不转睛,像是注视着一件脆弱又珍贵的艺术品。
无论他再如何小心翼翼,再如何珍惜保护,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艺术品还是会不断地风化、开裂,逐渐走向毁灭。
干脆把悠放进玻璃罐里吧。
夏油杰注视着那张脸,冷静地想到。
像是藏起自己最爱吃的糖果,放进密封的玻璃罐子里,然后再为柜子上锁,唯一能打开锁的钥匙也一并吞进肚子。
没有人能够打开,没有人能够靠近,就连悟和硝子他们也不行。
只有自己知道他的存在就好了。
夏油杰闭上眼睛,露出一抹温柔又病态的笑容,像是往常那样,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头发。
他说到,
“悠,你可不能死啊。”
“如果你死了的话,我会诅咒你的。”
带着最深沉又强烈的感情,诅咒着你。
如果悠变成咒灵的话,似乎也不错啊。
我可以把悠吃掉。
不会死亡。
藏在我的身体里。
其实小时候捉咒灵的那个副本(第四十三章回忆)悠在杰面前死亡过几次次(都回档复活了)
杰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