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觉一步步走前,落下台阶,脚步声,扰破明月幽静。
终于,牧霜灵的背影跟尹依依的背影相逢丶交接。
彷佛发现背后多了他人的声息,尹依依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之处。
「我吵醒妳吗?」尹依依的声音轻得就像羽毛落在平静的湖心。
「是我睡不着而已。」牧霜灵总觉得此刻的尹依依跟自己好遥远,明明是近在咫尺,明明彼此之间曾经相濡以沫,为何还会有这种触不到的距离?
尹依依转过身,继续凝视月光。
牧霜灵知道尹依依有心事,但她却不愿告诉自己,心里不禁感到很落寞,她知道每个人都会有不欲人知的秘密,她知道自己应该尊重尹依依的私隐,但……
还是不可遏知地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想把她的喜怒哀乐,想把她的一颦一笑,全都牢牢记住。
「妳快点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尹依依还是不忍让牧霜灵陪她干站,当下转过头低声道。
牧霜灵望了尹依依半晌,突然飞快跑回房间里,也顾不上弄出来的声息,过了一阵子便又跑出来,手里抱着一件陈旧的袍子,虽然比不上以往用的金贵,但总算是在这里能找出最好的货色。
她走上前,把那件袍子披到尹依依身上,尹依依侧头,看见牧霜灵的手在披衣时轻按在自己肩上,隐隐可以看出手背上被划伤的伤痕,和长期浸水而造成的脱皮。
牧霜灵自跟尹依依一起后,便戒除了把指甲留得很长,然后涂上鲜艳颜色的习惯,但她平日都极为注重保养指甲,可是现在尾指的指甲已经断了,连拇指的指甲都断了半块。
看着本来柔若无骨的手,弄成这样子,尹依依实在难受。
不禁擡眸,便迎上牧霜灵藏着闪烁星光的明眸,尹依依突然想起,在好久好久之前--其实也不是好久之前,大约就在她怀孕的时候,某一天的夜里,牧霜灵也曾经默默地为自己披上外袍,在自己面前,她永远都是这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尹依依不由自主擡手搭上牧霜灵轻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干燥的手背,却如同带着最温暖的力量,驱走自己心里的冰冷。
连对牧流风和牧似云的思念,彷佛也因而减退几分,但毕竟难以淡忘。
他们,睡得可好?吃得可好?
「有心事,不妨……跟我说。」牧霜灵吸了口气,腼腆地道--她什么都不怕,她只怕尹依依会嫌自己麻烦,不,她更怕尹依依把一切负面情绪都憋在心里。
良久良久,尹依依方才幽幽地叹了口橡,低头看着布鞋的鞋尖,以细不可闻的声音道:「只是……思念风儿和云儿而已。」
这些话,尹依依以为依自己倔强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没想到今天竟然告诉了牧霜灵,也许是因为自己早就对她卸下心防。
「小皇子?」牧霜灵轻轻地道:「血浓于水,妳思念他们也是无可厚非的……」
明知牧流风和牧似云是尹依依的亲生儿子,三母子骨肉相连,尹依依出于本能自是会想念这对儿子,可是每当牧霜灵想起这对儿子是自己的堂兄时,她就心里就像有一根针刺着,每想起一次,那根针就刺得更深。
这对儿子,彷佛在警醒牧霜灵,到底谁才是尹依依的真命天子,谁才是将会与她白头偕老的人。
尹依依不语,只是身上的淡淡的落寞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把牧霜灵的芳心缠紧。
「妳想去找他们吗?」牧霜灵最终还是艰难地问道。
「嗯。」尹依依依应了一声,既然都把这件事说出来了,承认想去见他们都是无妨。
「那就去吧……」牧霜灵微微一笑,反握着尹依依的手道:「奉天宫的人对妳不敬,但宫里其他地方的人对妳还是挺害怕的,如果要去看小皇子,他们想切不敢阻止。」
奉天宫的宫女太监讨厌尹依依是因为她从来不给他们好脸色,但外面的奴仆跟尹依依没有接触,既无新仇旧怨,自是没理由会对皇上之前最疼爱的太子妃不敬。
「妳去吗?」尹依依忽然又问了一句,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开始关心牧霜灵的行踪和想法。
「我当然要去,这两个表侄子如斯可爱,我心里也实在惦记得很。」牧霜灵特意佻皮地笑道:「妳该不会以为我会吃两个小娃娃的醋吧?」
尹依依心里的确是这样想,事实上她这猜测也是正确的,但表面上自是摇摇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
牧霜灵转过身,躲在阴影里的脸庞使尹依依看不清她的情绪,她低声说道:「我们走吧,早一刻去,便能多留一刻。」
尹依依看着牧霜灵自然地牵起自己的手,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假若,有一天,让牧霜灵发现自己当初的目的不过是利用她,她,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
她,可会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