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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1/2)

第58章

在遂钰看来,萧韫就是那种既要又要的人。

将萧稚嫁去西洲,与他想为萧稚争取些什么,明明二者相悖,他却想从中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

燕羽衣的脸,在他眼前不断放大,这张云淡风轻的面庞,棱角分明挺拔,锋利的眉梢像是要划破什么。

平静,寡情,嗜杀成性?该用什么形容燕羽衣。

燕氏少主在战场上的威名,无异于与杀人狂魔平起平坐。

战士眼中的悍将,百姓眼中的刽子手。

可完全离得近了,遂钰又莫名觉得,此人应当是个格外孤独,且心中并无什么大志向的人。

他目的很明确——

保护皇室。

这样一个纯粹的人,无论从气质或是容貌,都不该是现在这幅模样。

气氛令遂钰感到压抑,尤其是燕羽衣将手掌轻轻放在他肩头,低声道:“四公子居然还有时间可怜我,你们大宸的皇帝此刻,恐怕是恨不得直接将你捅死吧。”

做质子的先皇帝开口,若非太子脾气好,无论换谁都会因质问而当场发作。

话罢,燕羽衣露出一抹恶劣的嗤笑,随后恢复平时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缓慢落座,不再将注意力放在遂钰身上。

没有燕羽衣遮挡的遂钰,也彻底暴露在萧韫的视线之下。

遂钰喉头滚动,说:“太子说到做到。”

太子:“自然,此言可为誓。”

“遂钰哥哥,已经够了。”萧稚见遂钰还想说什么,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口,小声说:“我愿意嫁去西洲,我是愿意的。”

“太子殿下看起来也是好相处的人,他现在都已经在父皇面前保证过了,我是大宸的公主,即便去了西洲,他们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是吗?

遂钰深深望向萧韫,蓦地笑了:“阿稚,你说你去西洲无碍。”

“可我坐在你身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离开家的人,那还有什么尊严可言,无非是被欺辱或是送死,唯有停止喘息,才能结束这本便是错误的一切。

潮景帝举杯:“太子诚心天地可鉴,朕也没什么顾虑了,那么便祝两国邦交,永结为好。”

太子欣然,“永结为好。”

宾客欢宜,好似方才咄咄逼问从未出现过。

遂钰按住胃部,觉得有些恶心。

歌舞至,舞姬乘船缓缓入场,潮景帝唇齿皆是酒液芬芳果香,若有所思地盯着遂钰看了会,笑道:“听说遂钰公子习得一手好琵琶,此情此景,不如弹奏一曲如何。”

遂钰握着银筷的手微顿,道:“臣才疏学浅,琵琶也前几年不懂事时所学,若陛下想听,臣这就出宫去请乐师。”

“只是助兴而已,又是私宴,爱卿随便拨弄即可。”潮景帝道:“来人,把朕那把龙首琵琶取来。”

萧韫珍藏琵琶无数,唯有那把龙首琵琶最为珍爱,是当初教萧韫的师傅亲手所制。

后来那位师傅因病离世,这把琵琶便算是他遗作,被萧韫永久保存在玄极殿内。

为舞姬伴奏?

遂钰用舌尖轻轻抵着上颚,舞姬身姿曼妙,衣着暴露,明显就是为西洲准备的。

面孔陌生,大多异域,应当不是宫中专为贵人表演的舞乐坊。

在这种场合下,演奏给西洲人看,当他什么,万物吗?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若只是南荣遂钰,弹便弹了,但燕羽衣一口一个四公子,难不成南荣王府同着遂钰一起丢人吗。

遂钰心中默念不能发火,毕恭毕敬地上前道:“陛下,许多曲子臣已然忘记,还请陛下放过臣。”

放过?潮景帝笑了,反复咀嚼着“放过”二字,笑吟吟道:“御前行走为朕分忧,如今朕想听。”

“爱卿,难不成你也向外头那些乱臣贼子,手中得了兵权,便翅膀硬了,不再听朕号令了吗。”

话里骂的是南荣遂钰,话外骂的是朝中手握兵权的将领。

宫中虽管束严格,但也并非密不透风。

光是这场子里,就有多少朝臣安排进宫里的眼线。

不知萧韫究竟在说给多少人听,但此话是警告遂钰勿要造次,也是他身后的南荣府,保持恭敬才能令南荣遂钰在大都安然无恙。

陶五陈专门带人回玄极殿取,西洲太子中途称自己身体忽觉不适,想尽早回去歇息。

皇帝将人留下,勾唇道:“朕身边的御前行走难得演奏,太子不想听听吗。”

萧稚不忍:“父皇,遂钰哥哥他——”

“阿稚,若你也离席,有谁还能陪朕共听此曲。”萧韫惋惜道,“爱卿,朕知你与公主素来亲厚,公主夜里突发奇想想出去玩,你也依着她胡闹。”

“如今公主即将出阁,你二人便得都成熟稳重些,难得今日齐聚,若夜里仍想去城外,朕叫身边的禁军跟着,也安全些。”

萧稚脸色骤变,立即吓得大气不敢出,双腿颤抖,下半身一软,径直坐回软椅中。

嘭!

手边汤碗落地,萧稚慌忙弓身去捡,未想竟被锋利的瓷片刺破手指。

血顺着伤口浸润手指,萧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泪顿时噼里啪啦地掉出来,她徒劳地用手帕擦拭脸颊,直至耳边传来遂钰的声音。

“够了,阿稚。”

“遂钰哥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遂钰摇头,当着皇帝的面,温柔地用干净手帕擦拭萧稚的脸颊,将脏了的帕子径直丢在抱着龙首琵琶的陶五陈身上,命令道:“现在就去洗!”

“公子,这……”陶五陈左右为难,现在递琵琶,怕是得被这位小祖宗好一顿伺候,但不递,上头那位的龙威又有谁能承受。

他不由得向遂钰露出求饶的眼神,遂钰读懂了,却不想搭理。

陶五陈作为皇帝身边的首领内监,自然能抓住潮景帝的一举一动,如今遂钰若是不接琵琶,即便能混过此宴,也难逃萧韫惩罚。

遂钰仔细帮萧稚处理伤痕,道:“待会我让身边的侍卫回去取金疮药,女孩子的手指不能留疤,军中的药比御医那里的好,以后碗碎了便别再捡了。”

“你素来不是拿精细活的性子,去西洲记得带几个得力的内侍,叫他们去做,总比你身边那个毛手毛脚的小侍女好。”

萧稚哽咽道:“是我不好,总给大家添麻烦。”

不,错的不是你,遂钰无声。

我没都没有错,甚至连萧韫,似乎都没什么错。

好像只是一条湍急的河流,将我们不约而同地推向深处。

那或许是权力的重心,又可能是命运的尽头,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只能手足无措地让自己浮在水面,只要不被暗河漩涡拉扯,我们都有可能抵达彼岸。

那个时候,大家可能才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一杯热茶,畅聊人生理想。

可是,那样的日子真的会到来吗。

随意拍拍萧稚的手背,说:“快回去吧,我叫越青陪你。”

“越青。”遂钰扬声。

“送公主回去。”

越青站在厅外,听到遂钰叫自己,踟蹰片刻才决定听从。

“公主,请。”

潮景帝并未阻拦,任由萧稚退场。

遂钰倏地明白了,这场宴席,萧稚是上半场的主角,自己则是下半场的困兽。

船桨荡起涟漪,久久不散。

龙首琵琶就在眼前,乐师停止奏乐,舞姬并排站在廊下,遂钰不知自己怎样接过琵琶,只觉得被一阵风推向萧韫。

眼前与耳边的情景,迟钝地不及大脑,既然萧韫想看他出丑,想将他贬作卖艺的伶人,那么他照做了,他会不会放过他。

当啷——

龙首琵琶琴弦震荡,乐声铮铮,余音裹挟着古朴而又清脆的余韵,舞姬随乐起舞,围着遂钰旋转。

遂钰是等着萧稚走远后才开始,因此,乐声响起之时,萧稚已经行至岸边了。

她左脚踏岸,右脚仍在船上。

“遂钰哥哥!”

忍耐了一路的萧稚,终于忍不住往回冲,奈何下一秒便被越青抓住手腕。

越青正色:“公主,奴婢奉命送您回府。”

“父皇不该这么对他!”

越青:“还请公主勿要为难奴婢,公子叫奴婢护送,奴婢便得看着您进入公主府才放心。”

萧稚:“可是他……”

越青深呼吸,尽量保持平和,道:“公子自会处理,若此刻公主回去,只会害了公子。”

曲过半,西洲太子已如坐针毡。

燕羽衣脸色难看,这场戏是大宸朝廷内部的博弈,叫西洲来看南荣氏的笑话,这皇帝是疯了吗。

遂钰所能演奏的,也只是一些耳熟能详的名曲,琵琶荒废多年,接连弹错好几个音。

潮景帝细数着遂钰犯错的次数,饶有兴趣地问陶五陈:“你说他还能弹错几个。”

陶五陈也不敢笑,回答的话在脑内转了一圈,恭恭敬敬道:“老奴愚笨,不知这曲中精妙。”

“呦,公子的手怎么出血了!”他忽然叫道。

善于演奏的乐者,通常手指会被磨出一层厚厚的茧,拨弄琴弦时便不会轻易受伤。

而遂钰已经太久未曾触碰,自己的琵琶也在那场火中损毁,萧韫的琵琶比他用的重很多,一时无法把控力道。

词曲早已在记忆中模糊不堪,遂钰只能尽力回忆着那些残破的工尺谱,忽而想到萧韫先前召庆贵嫔入玄极殿。

他和他之间,似乎总是用一场怒火平息矛盾,可那些东西,始终并未消散,而是化作膈应的石头,顽固地扎在心底,堆砌成一座宽厚的墙。

谁知道他有没有与庆贵嫔做什么呢。

即便是做了什么,南荣遂钰又有什么资格指责。

这是他的天下,他的朝廷,他的后宫。

而南荣遂钰也只不过是后宫茍延残喘的一员,君恩便生,君罚便死。

曲毕,晶莹如红宝石般的血珠,星星点点挂在琴弦之中,遂钰用带血的手指扶住龙首,食指正好放在龙眼的位置。

萧韫有忌讳,日常所用龙纹饰物皆不点龙眼。

挪开手指,龙眼明晃晃地直冲萧韫,血红着,像是突然有了神采。

遂钰眼睛微微颤动,胸膛骤然涌上来一股暖流,他趁着潮景帝不注意,竭力将它咽了下去。

或许这股液体中混杂着别的东西,令遂钰唇齿血腥浓重的同时,喉管被什么灼烧,像是会被洞穿般。

他不可控制地咳嗽了几声,恰巧寒风吹过,倒像是他穿得太少着凉了。

寂静无声,潮景帝率先鼓掌。

啪。

啪。

啪。

连着三下。

皇帝赞赏道:“朕的御前行走果然才貌双全。”

“谢陛下。”遂钰沙哑道。

他扶着扶手站起,身形微晃,像是要即将晕厥。

四周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扶他。

脚底虚浮,地毯似乎没有铺展,亦或者有棱角未被垫平,遂钰一个踉跄。

“小心!”

一如雷霆剑之势,燕羽衣速度飞快,赶在遂钰摔倒前扶住他。

“没想到竟是你。”遂钰呵了声,自嘲道:“谢了。”

这和遂钰想的不太一样。

演奏乐器,或许不能像高山流水遇知音那般,找到世上可唱和的友人,但也该为了心爱之人拨弄。

可现在这些风雅,皆被化作羞辱,成为伤害一个人的利器。

这是爱吗,这不是。

这是帝王的控制欲在作祟。

到头来竟是敌人不忍,扶着他的脊梁,支撑着他最后的尊严。

燕羽衣接过他手中的琵琶,塞进离他最近的内侍手中。

内侍吓得连忙跪倒,双手捧起琵琶。

“若是我,我会辞官远走高飞。”燕羽衣嘴唇嗡动。

遂钰苦笑,远走高飞?这世上有哪个人能洒脱地说,我什么都不管,为了自己的自由,甘愿抛弃全族人的性命。

“可你不也只能看着自己的小妹走进皇室吗。”遂钰绞紧手,狠狠攥着蹀躞带,企图用勒紧自己腰腹的力道,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什么南荣王府,什么西洲燕氏,似乎过得都不如寻常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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