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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2/2)

有重物放压在盒盖之上,哪怕只是轻飘飘的几张纸,这盒子都不会打开。

或许是萧韫吃准了遂钰离京,必定觉得大都的东西晦气,所以才自信地将玉玺藏在最深处。

只待遂钰回鹿广郡后,将其中的东西一一整理干净,展露玉玺面目。

“若我永远封藏此箱,你会如何。”遂钰轻声对着空气说。

问千里之外的萧韫,也是问自己。

“公子,用早膳吗。”

隔着薄薄的门,越青的声音悠悠传来。

“……”

越青以为遂钰还睡着,便又重复道:“早膳已经做好了,公子要用些再睡吗。”

遂钰放下玉玺,喝了点茶杯中,昨晚的隔夜水。

冰凉下肚,混沌的意识总算是清醒了些,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就放在门口吧,我待会来取。”

赶路这些天,遂钰竟无一日睡好。

改变长久以来的作息,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再怎么发起床气,一整个月份,也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天不亮便起,匆匆忙忙准备早朝的习惯。

顶多是被萧韫叫醒时生气,洗漱好略用些糕点垫肚子的时候,遂钰便不怎么发火了。

将脚底的杂物堆放至桌面,把早膳端进来,遂钰席地而坐,大口将熬至浓稠的粥吃光。

不知怎么的,边吃边掉眼泪,他想用帕子擦,却忽然记起昨日裤腿沾泥,帕子用来擦泥点了,此刻应该在院子里晾着。

眼泪越流越凶,止不住地向碗里掉。

混合着眼泪与软烂的米下肚,遂钰没想到原来眼泪尝在嘴里是咸的,入腹后,溢上心头的却是苦味。

他忽然想到,某次萧韫在早朝发了好大的火,起因是官员层层克扣赈灾银两,导致百姓穷困潦倒,瘟疫横行,死了数万人。

萧韫登基,唯有那次的赈灾是真正发了火的。

萧韫说:“不会有完全两袖清风的官员,人都有私心,在职责之中,为自己行方便是人之常情,也不好真施压臣子,这样会没有人愿意办差。”

从前置之不理,是因克扣后的银子,能正好解百姓的燃眉之急,这都是皇帝召户部计算好的。或者说,原本想要发放民间的银两便是那个数,多出来的是为解决地方官员。

派钦差加以监督,落实起来便容易多了。

然则,人不可过分贪心。

那年的赈灾银两被克扣了大半,致使皇帝震怒,从上到下裁撤近百人,甚至为首带头的几名,处以绞刑。

从大都行刑,沿途示众,用以震慑朝臣及地方官员,直至回到其本家。

能被萧韫惦记,大抵是徐仲辛同西洲牵涉过多,久而久之威胁到了萧韫的地位。

朝中也有同西洲交易的官员,但他们懂得收敛,萧韫自然愿意以其为饵,放些无足轻重的疏漏,引西洲入局,筹划如何狠狠敲他们一笔。

这次的诱饵,轮到了萧韫自己。

你不是很希望他死吗,遂钰问自己。

可父王也在大都,他必须得救父皇。

南荣军攻打,万一徐仲辛气急败坏,直接拿父王开刀怎么办。

遂钰双手颤抖,无力躺倒。

他所身处的,不再是铺满柔软羊绒地垫的玄极殿。冰冷,坚硬,带着渗透四肢百骸的阴寒。

父兄既然愿意配合皇帝,便是他们并未将遂钰计算其中,坚持将遂钰同褚云胥尽快送回鹿广郡。

或许这一路,跟在他们身后,意欲刺杀他们的人,也被王府处理干净。

葛桐告诉遂钰,他已经感受不到那些暗卫的存在了。

从遂钰带着旨意回府,身边的监视便如潮水般散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令遂钰感到无所适从。

被监视,他觉得萧韫根本不算人。

可被放手,他又忽然想回头看看,萧韫是否还留有余光在自己身上。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人性亘古不变。

客栈修整一日,城中军士也走干净了。葛桐粗略计算了下人数,应当是走空了大半个营。

葛桐:“公子,我们要不要……”

“大哥既在大都,诸多事宜便无需我们操心。”遂钰淡道。

自己现在应当做的,便是离开险境,避免成为王府的把柄。

再度启程,褚云胥询问遂钰累不累:“青紫都要落到脸颊了,在车里睡会吧。”

遂钰摇头:“只是有些失眠,大嫂不必担心。”

“我想你应该是担心陛下。”褚云胥声音柔软,现在这个月份,肚子还不算笨重。

她挪到遂钰身旁,遂钰找了个垫子放在她腰后,好让她舒服些。

遂钰:“大嫂早便知晓陛下联合父王他们,打算将将军府一网打尽吗。”

褚云胥点头,却也摇头:“不太知道,但阿栩去宫里去得太勤快了,想来是极为要紧的事务。”

“既然父王同意,便是有把握获得胜利。”

“可只是有把握而已,若战败呢。”遂钰拧眉,沉声道。

褚云胥看得开,略拍拍遂钰的手,示意他放心:“成王败寇,兵家常事。”

“这些年我们王府也不是没有打过败仗,也不怕战败。”

“陛下从未为难过为国征战的将士,虽制衡各方军候,却只是制衡而已,并非见一方势大,便立即生杀意。”

毕竟是统率一军的将领,将领落马,必然军中动荡,地方混乱,临时找人接手也不好办。

萧韫给遂钰的信中有写,遂钰说:“是因徐仲辛的行为,影响到了大宸,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西洲剑指大都。”

褚云胥失笑:“小弟看起来已经十分明白了,为何还要心事重重。”

“若大哥他们……”遂钰欲言又止,犹疑道:“我们王府会如何。”

“推选新的主将。”褚云胥握住遂钰的手。

“南荣一门皆武将,父王倒了,还有世子。世子死了,还有二弟三妹。”

“若真到了那时,所有人都会推着你走,遂钰,你最好现在便做好准备。南荣家的儿郎,没有一个是孬种。”褚云胥顿了顿:“或许这句话由父王告诉你比较好,但现在看来,尽早对你说,可能才是最合适的。”

遂钰哑口无言,垂眼思索良久,褚云胥耐心等着,直至遂钰问:“我真的能承担整个鹿广郡吗。”

褚云胥并未正面回应他,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柔和,坚定道:“长房一脉无人,便会从家族中其他人中,选出优异者。”

“倘若我们南荣府都死光了呢。”遂钰说。

褚云胥:“南荣氏的风骨,皆在整个鹿广郡境内,并非只有南荣王府中人,才是承袭爵位的最佳人选。”

“是百姓和将士们选择了我们,并非我们选择他们。”

“即便南荣府最后一人战死,也会有英勇之士重新率领大军,继续镇守边疆。”

此话掷地有声,以至遂钰愈觉自身渺小。

苍茫众生,岁月造就史书,又有多少人能在青史留名。

他鼻尖微酸,再度落泪。

三日后,车马进入苍州地界。

丽州之下是并不富饶的苍州,流民大多起源于此,为免横生事端,车队会日夜兼程离开这里。

褚云胥在车中休息,听到车外传来越青与葛桐争执的声音。

越青:“公子就这么一个人回大都,你都不看着点吗!我们出发前,世子专程叮嘱过,务必要看好公子!”

越青晨起接替葛桐的岗,一掀遂钰马车,发现里头人不见了,军士上报,队伍中少了一匹马。

葛桐亦知疏漏,夜里遂钰差他去烧些水,说是要喝药。他带着碗回来,人便不见了。

葛桐:“公子想走,你能拦得住吗?”

越青:“你!”

“叫他去吧。”褚云胥示意身边侍女扶自己下车。

越青立即收敛凶相,狠狠剐了葛桐一眼,行礼:“世子妃。”

褚云胥温声:“他从皇宫出来,必定不会叫自己吃亏,你们就是太小心他了,没了你们,未必过得不好。”

若是人想走,谁能拦住。

皇帝被挟持的事实传到各州,州府纷纷乱了套,打压已久的匪患隐约有再度猖獗的迹象。

大都彻底沦陷,徐仲辛放话,若想攻城,他便杀一个皇族,直至杀尽最后一人为止。

同时,差斥候放话,若想朝臣宗室与皇族安然无恙,便交出玉玺,大家皆大欢喜,就当此事从未存在过,待他顺利登基,君臣还是能一派祥和喜气。

南荣栩坐镇大营,正同各州支援的武将们商议,在保证皇帝与南荣王,以及诸臣的安全下,击杀徐仲辛。

帐中鸦雀无声,窦岫冲进军帐飞快道:“世子,四,四公子回来了”

“什么?!”南荣栩多日未放松的眉心,拧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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