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兴奋了。
因此缓慢转醒后四肢百骸传来的酸痛令他不由得面露苦色,再见南荣臻幸灾乐祸的表情在眼前晃悠,母亲正好用绞干的帕子替自己擦拭额前的汗。
游珑高兴道:“醒得这样快,看来是身体无碍。”
“我睡了多久。”遂钰哑着嗓问。
“半个时辰。”游珑扶起遂钰,瓷杯递到唇边,遂钰低头就着母亲的手喝了小半杯。
·悬挂在窗旁的灯笼坠着铃铛,遂钰视线自然而然落在窗棂,低声道:“孩儿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教你剑术的先生说过,身子未养好前不该过于辛苦,兄弟之间比试是不错,但也得注意分寸。”游珑摸了摸遂钰耳后的温度,确定遂钰并未发烧后才松了口气:“你父亲觉得是小臻带着你胡闹,但这次是你自己激着哥哥出手的,对吗。”
南荣臻双臂环抱,无比赞同地点点头。
遂钰弯眸,笑了笑:“如果不是过节,身边有那么多将士们看着,我也不能得逞。”
南荣臻固然冲动,却并非胸无城府,凡事皆有考量。能做到将军之位的亲王之子,自然并非表面那般吊儿郎当。
平时陪遂钰练习,南荣臻收着劲,两三招后寻机逃跑,根本不给遂钰继续的机会。
遂钰想知道自己这半年的极限究竟在哪,因此拼命了些,倒还在可控范围内。
祭拜祖宗不可耽误,好在王府也并非恪守陈规不允通融,遂钰又歇了会才同南荣臻一道前往祠堂。
南荣氏绝大部分族人并不住在王府,大多扎在军中,或是寻了个清净之地生活,要属殚精竭虑,还得是南荣明徽这长房一脉。
由负责祠堂的长辈们领着上香,诸般流程一应简略,武将世家并不在意繁文缛节。
回程途中天边忽然飘起了雪,一炷香的时间便密如鹅毛,遂钰带着一身寒意前脚跨进门槛,后脚便被银簪侍女塞了个暖烘烘的手炉。
银簪侍女说:“公子喜欢的橘子已经烤好了,这批送来的橘子特别甜。”
“你吃了吗。”遂钰随口问。
“公子忘了吗,橘子送来的时候,你便给我们大家伙都分了份例。”
遂钰哦哦两声,祠堂香火味重,熏得他眼睛疼,原地站了会才想起要换身衣裳。
“把炉子搬去廊下,这雪下得漂亮,赏会雪再去前厅。”
鹿广郡的风喜欢从西面八方随意刮来,雪落并不按照原有的轨迹,纷乱地连成一片,却并不厚重,总是轻盈且无声,
火红的灯笼被覆盖薄薄一层,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侍女上前来用竹竿拍拍打打,避免雪将灯笼压垮。
遂钰揣着暖炉,额头抵在朱红的柱子上,慢腾腾地摸了颗橘子。氅衣厚重,像裹了块棉被,遂钰深埋其中,不知不觉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银簪侍女担心着凉,连忙将遂钰叫醒,木炭炸裂的声音伴随着炙烤的火烧,一齐消匿在漫天飞雪之中,遂钰半阖着眼,淡道:“又过年了。”
鹿广郡于遂钰而言,既是家,也是世上最陌生之处。
起初他甚至想回大都待着,又过了两月,逐渐捉摸出鹿广郡的好来,现在看着府里人来人往,就算是素不相识的军士,他也觉得亲切。
入夜,吃过年夜饭后,南荣臻派人搬来好几箱烟花爆竹。
“如果今年三小姐也在家里就好了。”胡小海可惜道:“她最会放烟花了。”
遂钰拆开火折子,率先点燃一簇,明黄的绚烂瞬间点燃整片天空,说:“等她回来,我们再放一次。”
……
万家灯火吉祥之刻,皇宫大内宴会厅上觥筹交错。
素日唇枪舌剑的朝臣于此刻短暂放下彼此争执,其乐融融互相敬酒,皇帝没喝几杯却难得不胜酒力,将局面交给皇后与太子后,绕过屏风离席。
今年的雪格外大,开宴才开始下,不过几个时辰便厚厚地铺满地,一脚踩进去足能覆盖整个脚面。
宽大的龙袍后摆拖地,萧韫觉得麻烦有意将外裳脱掉,引得陶五陈连忙道:“陛下,您大病初愈可不能再着凉。”
“下雪了。”萧韫擡手,一片完整的雪花盘旋落下,转瞬间又伴随着体温化作晶莹水珠,安静地躺在掌心。
滚烫的呼吸中带着浓郁酒气,萧韫眸色沉沉,连带着整个人一起浸泡在浓郁夜色之中。
“朕送给他的年礼,不知按时收到没有。”
陶五陈捧着醒酒汤,笑道:“听说鹿广郡今年给将士们的年礼里,还有小公子的一份呢。”
萧韫冷哼,语气里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得意:“他倒是懂得拿着朕的钱慷他人之慨。”
话罢,他将醒酒汤一饮而尽,清了清嗓音,道:“春播之事未结,待会叫内阁清醒些的来御书房答话。”
寒来暑往,更叠不怠。
鹿广郡城外围满官兵,大清早便将通向内城的主道清理得干干净净。
“那是州府大人的车架吗?今日什么阵仗,怎么连州府大人也惊动了。”
“什么?你没听说吗,四公子今日回城呢。”
匣里街,街边卖肉小贩听隔壁摊买瓜果的夫妻闲聊,乐呵道:“这两年风头最盛的就是四公子了吧,英雄出少年,今年年初才带兵,上个月就从西洲人手里夺回一城。”
“要我说,西洲那个什么燕羽衣哪能比得上我们四公子,怎配与四公子相提并论。”
瓜果老板娘用力用蒲扇扇风,大声道:“之前我有幸见过那四公子一面,就七夕节那次,人长得可真是俊俏,站在王妃身边,那模样,比姑娘还漂亮!”
“不过……州府大人去了这么久,还没接上人吗?”小贩挠头纳闷道。
可怜州府大人站在城外四个时辰,口干舌燥不知喝了多少水,耐心几近耗尽,又心中欢喜夺回失地。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他熬过正午暑热,终于瞧见远处缓慢行进的大军,为首的是四公子身边得力干将葛桐。
未待葛桐走近,他快步相迎,左瞧右看不见四公子,于是期待地问道:“葛将军,四公子在哪。”
葛桐:“……公子他,他军务在身我们便先行回来了。”
与此同时,禁止骑马的匣里街,有人快马加鞭,横冲直撞。
青年身着软甲势如闪电,身后跟着一群大喊禁止当街策马,违者罚款五十两的府衙。
被追逐的青年神采飞扬,咬牙切齿地微笑。
“什么?!匣里街的罚款竟然已经加码到五十两了吗!”
“明明五个月前我离开的时候还是二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