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针终于起了作用,他在破碎的神情中缓慢地阖动泪眼,最后倒在了众人怀里。
“出息。”顾长风的额角鼓了鼓,视线扫动到被搬上病床的顾星丞,他的病号服上被染上了斑斑的血迹。
顾星丞的眉头还拧着,仿佛很不情愿地睡去。
顾长风呼吸快速地抽动了两下,胸腔大幅度地起伏,管家适时地在一旁为他递上药,顾长风吃了两粒,喝过水之后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他出了病房,关上了那扇门,即使已经睡着的顾星丞不可能听到。
“喂?”电话那头传来冷淡的声音。
“你说他救了你的命,你至少要照顾他到出院,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顾长风的声音严厉。
那边的柯淮顿了一下:“我已经及时通知你了。”
“至于其他,意外我没有办法控制,所以我采取了补救措施。”
顾长风的眉头紧皱,对方的用词冰冷不带感情,他的孙子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而对方嘴里说的是“我采取了补救措施”,饶是他也被这种不对等的情感关系而感到了一丝愤怒,更多的是为自家孙子的憨傻不争气的愤怒以及心疼。
“我当初就不该松口让你照顾他,亏我以为你在他醒过来那天哭得那么伤心,是对他还有感情,是我看错了,柯先生,我还以为你有些许情义,但没想到你是一个十分凉薄的人。”
柯淮靠在窗边,最陡峭的寒冬已经过去了,但树梢依旧光秃秃,四处显出无尽的荒凉与破败。
他看着那些秃树枝,语气没什么起伏:“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你不是让我离开他以后再也不要联系?那时他一切都已经知道了,你是想我留下来宽慰他吗?那么就免不了要撒谎,你希望这个谎言持续下去吗?”
“至少等到他再好一些,这是你说的。”顾长风说。
“是,但前提是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果我顺着他想要的说法说下去,最后二次伤害,你认为就会比现在更好吗?难道不会伤他更重吗?”柯淮没什么感情地说,“长痛不如短痛。”
其实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他当然可以留下来安抚顾星丞,至少待在让他看得到的地方,等待他慢慢冷静下来。
但他忽然不想。
不破不立。
顾星丞不知道的时候他可以一直瞒到他伤好,知道之后再去欺骗或者安抚都没有什么意义,他懒得那么做。
既然破了个口子,不如把它撕碎来,裸裎相见来谈。
顾长风沉默了会儿。
柯淮忽然问:“他情况怎么样?”
“与柯先生无关了。”
“受伤了吗?”柯淮问。
顾长风:“既然长痛不如短痛,柯先生就不要流露出这种没有必要的假仁假义了。”
柯淮也沉默了会儿:“好吧。”
“等他好一点,我去跟他说清楚,然后就再也不见他。”
顾长风:“希望你能记得今时今日你所说的话。”
电话挂断,柯淮捏了捏眉心。
谈感情真累人,如果早知道跟顾星丞的相遇后续会牵扯这么深,他真的不会选择跟顾星丞开始。
他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一个简单的爱人,一个简单的家,偶尔两家人聚聚,大多数时候两个人互相陪伴,有小吵小闹,但不涉及任何出轨劈腿等人生底线。
只可惜他和顾星丞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俩从相遇开始,就不可能成为那样的情侣。
顾星丞昏睡了一星期,柯淮走那天医生给他注射镇静的药效其实过去了,期间他醒过来,但他的情绪依旧十分激动,于是在顾长风的示意下,医生又让他强制睡去。
反复多次。
一个清晨顾星丞再醒来时,他沉寂且安分,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窗外只有光秃秃的树干,没什么景色可看,没有人知道他再看什么,但医生也没再强制让他睡着,毕竟这样次数多了对身体不好。
他的伤口二次缝合过,昏睡的一个星期,已经重新长合在了一起,按理说应该是会很痒的,但顾星丞一动不动,似乎并无所觉。
他在护工的照顾下喝了一碗粥,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已经平静下去了,但顾长风知道不是那样的,因为顾星丞在醒过来第三个小时之后,对他说:“爷爷,我冷静了,你让柯淮来见我吧。”
顾长风没说话。
整个病房里塞满了顾家的人,自从顾星丞发疯之后,每次他醒来病房里都有这些人。他知道是为了什么。
整个病房悄无声息。
顾星丞又说了一次:“爷爷,你让柯淮来见我吧。”
“把指甲剪了。”顾长风对护工指指顾星丞的手指。
“让柯淮来见我,爷爷,我现在很平静,我不会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但是如果你不让我见他,那我就去找他。”
“你试试,”顾长风终于跟他说话了,“你看看你能不能走出这个病房的门。”
“你知道我做得出来。”顾星丞说。
他笑了笑,那笑却十分难看,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你总得让我死而瞑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