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洺也不强求,把锅里龙虾铲出,水冲锅一遍,又准备热炒鱿鱼。
陆思缘看着自己的脚尖,“麻烦你了。”
“没有。”苏洺一成不变的平板调调,不过陆思缘知道他回答是真心。
内心挣扎许久,久到苏洺已经热好鸡汤出锅,陆思缘捧着一碗饭看苏洺,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不问,”苏洺这次回答没看他,垂眸把菜端到饭桌上,顺便在座位上坐下,这才看着陆思缘,“吃吧,等会儿凉了。”
陆思缘摸摸鼻子,埋头吃饭。
苏家的灯泡是老式球状的,泛黄,桌子也不高级,圆木板一搭就是,碗是农贸市场批发的瓷碗,印着艳俗的牡丹,电视小声地播放热闹,窗外轻雪斜飞,陆思缘使筷子偶尔还是会打到碗发出轻响,饭菜合口,他越吃越急,好像有人要跟他抢似的。
苏洺始终静静地等。
两人第二次同床,肩挨着肩,这会儿陆思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仰着睡不喜欢,侧过身来,手无意碰到了苏洺的,只一瞬的触碰,炸得他鸡皮疙瘩群魔乱舞。
陆思缘怕冷,但双手双脚在冬季一直是暖的,而苏洺的手和他的人一样冷得跟冰块似的,陆思缘老妈子心又上来,一时忘了不自在,握住苏洺的手,两掌来回摩擦,同时与苏洺耳语:“你的手怎么老那么冷?”
这话问得奇怪,好像苏洺故意要自己很冷一样,陆思缘问完不等苏洺回答又自己笑,边笑边说:“你这是末梢血液循环差,得多吃点。”
两人离得太近,陆思缘说话不由放很轻,气息如绒般洒落在苏洺耳边,是细细密密的痒。
苏洺任陆思缘拿捏,只说:“我知道。”
同样的低声,陆思缘那边太少年,青涩稚嫩,苏洺却是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有佳酿飘出一缕香的沉醉。
“也是,”陆思缘嘟囔,“忘了你目标是医生了,苏医生。”
苏洺无声笑笑,也侧过身来看陆思缘,五指微收,反握住陆思缘的。
陆思缘忽然有些恍惚。
他小时候会经常想陆妈,住在赵家看他们一家其乐融融觉得更难过,晚上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和他一个房间的赵风朗无意听到动静,便不顾他的挣扎钻进他被子里陪他睡,赵风朗不会说安慰话,也不会拍拍背之类的温柔动作,只会双手抓住陆思缘的,紧紧握着。赵风朗身上温度一年四季都高得吓人,手被他握在手心像放进热炉似的,不知不觉间,心都烧起来。
这时候想到赵风朗,陆思缘鼻子有点酸,尔后又不可控制地想到陆妈,想到半月前梦到的吴胜,酸胀的心又疼起来。
他想要以昂首挺胸的姿态去喜欢一个人,想大大方方地对他人说自己是同性恋,可他也想活在不带异样的目光下,想被所有人接纳,不可控的情愫相比生活,轻太多了。何况他已经体会过公开的代价,两个曾经最亲密的人的远离所带来的难堪和难过,他不想再尝了,试一试也不敢。
少年初识愁,总难免自怨自艾。陆思缘把这归咎于天气太冷,让他感性过了头,丢人也丢够了份,他决定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忘了今天的事儿。
“生活啊,”陆思缘看着苏洺的侧颜,傻笑兮兮,“总会一年比一年好的,对吗?”
苏洺垂眸看他,似许诺似安慰,轻声答道:“对。”
苏洺五官似刀削立体,眉目也生得锋利,陆思缘听哪家阿婆点说过,长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是恶鬼投胎,戾气重,非孤即煞。苏洺的确是一身疏冷,让人不敢轻易亲近,但,陆思缘看着苏洺的眼睛,他想,哪个恶鬼的眼睛这样清亮,教人一望连心绪都沉默。
“谢谢,”陆思缘满足地闭上眼,嘴角还挂着笑,“晚安。”
“晚安。”苏洺回完,就见那抹笑容愈深。
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