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初中时的孩子们最容易有偏执而幼稚的想法，陆思缘后来回头看看当时的自己，觉得可笑得难以启齿。那时候的他，眼里只有自己，狭隘得只能看到他的愤郁，捧着已经扭曲了本质的日记本，躲在阴暗里挣扎。

赵风朗和陆佳嘉的恋爱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当时的陆思缘，他的成绩下滑得飞快，吓坏了班主任，班主任直接私下请了陆妈谈话，询问陆思缘最近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而陆妈长时间不在家，在家时也不见陆思缘有何异样，也答不上来。

左右是没法讨论出结果，班主任还是放过陆妈，临走前语重心长地说：“思缘聪明，以他原来的成绩要考上王高绰绰有余，再这样下去怕是连景高的实验班也进不去。您平日工作忙，也要注意孩子的情况，多关心关心他，他们这个年纪敏感，最容易钻牛角尖，想不通。”

正是放假时候，陆思缘还在外头跟他的朋友们瞎混，陆妈觉得累极，叹了口气，又起身到陆思缘房间里去。

她等会儿就得走，趁还有时间，给他房间里收拾收拾。

几个朋友放了鸽子，陆思缘回来得比预想的快，他不知道今天陆妈回来，当他推开房门看到陆妈时还愣了一下，惊喜还未来得及，就看到陆妈手上拿的日记，写着他对赵风朗的喜欢、对陆佳嘉的嫉妒，他的阴暗面，清清楚楚地写在上面。

陆思缘的脸色霎时苍白，浑身的血液都倒流凝固，他强迫自己去想借口来解释，可他发现在这些真实面前，他找不出任何借口。

“妈……”他弱弱地喊她，嗓音沙哑得紧。

陆妈浑身一震，拿不稳的日记本掉在地上，她回过头看他，眼里初是错愕、惊恐，眼里的情绪千回百转之后，泪水如珠落，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跌坐到地上，失态地、无声地哭着。

陆思缘又怕又愧，此刻只想逃，没有一点力气上前将她搀起。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陆妈哭过，疲倦使她不得不归为平静，陆思缘僵直地站在那里，她擡头看他，眼里是迷茫而陌生的，好像是在看一个披着她儿子皮囊的陌生人，被这样的念头一刺，她眼中又有了畏怕，不敢再看，闪躲开来，从陆思缘身侧跑了出去。

那时的陆思缘觉得自己游离在世界之外，他没了感知，情绪也被掏空，大脑“嗡”的一声钝疼之后，他就再做不出反应来。但他眼里的一切都被放慢，陆妈那些细微的变化他都一一捕捉、理解了，如今仍历历在目。在陆妈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甚至听到了陆妈心里责骂他的难听话，比他咒骂陆佳嘉更甚，他也听到了他们之间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好像再也回不去似的。

他不敢再想了，那些恶毒的想法和话语，他通通烧掉，陆佳嘉与赵风朗，他们好便好，坏也罢，他不敢再想了。

初时，他不是没想过死，可是他一面又恋着世间，要死了觉得不甘心，再想到若他真死了，陆妈就真的孤家寡人无依无靠，也狠不下心。

白天他尽可能地与朋友欢乐，因为一个人时那些他的负面想法、对赵风朗的情愫、吴胜的嫌恶和背叛、陆妈的闪避……它们全搅在一起充斥他的脑海。而无论他如何逃避，夜里，它们总会在梦里搅得他不得安宁。

如此，他的成绩一落千丈。

他花了半年去适应他和陆妈的新相处模式，苦苦挣扎中又想通了一些从前拧巴的事情，接着突然醒悟他的学习落了太多，便忙着填补他学习上的漏洞，一边跟老师进度一边补上学期的知识，他忙不过来，也没闲情去思考人生了。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赵风朗和陆佳嘉分手了，原因不明。

陆思缘在回忆里走了一遭，好像那时期的混乱又重新经历过一次，身心俱疲。

“三水，”他始终没有睁眼，声音越来越弱，“我要能早点遇见你多好。”

当时要有哪怕那么一个人能无保留、无芥蒂地接纳他，或许他就不会一个人到处乱撞，搞得自己头破血流，生活也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