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官是越来越沉稳了,儿时的各种恶作剧现在想想像是一场顽皮的梦,然而苏绾任性依旧,他越走越远、越长越大,回过头,姑娘还在原地对他做鬼脸。
他的实际年龄比苏绾小,可他现在好像比她大很多。
收到她回国的消息,他二话不说和组织申请了年假回来看她,同时也见到了苏洺。
他爱护她,不仅因为他是她最好的朋友,而更像是守护过去的自己。
李副官和他妻子照顾了苏洺一段时间,之后他和苏洺靠通信联系,某天起,他的信里多了一个叫陆思缘的人,苏洺笔下的陆思缘是个多变的有趣形象,渐渐地,连苏洺也变得鲜活起来。
告别苏家两老,李副官拨了一通电话给苏绾,笑道:“小洺很好,陆思缘很有意思。”阔别近三年再见苏洺,他和之前那个不茍言笑、沉默寡言的少年截然不同,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脸上时常挂着礼貌性的笑容,虽仍少言,但会主动搭话、会开玩笑。
看到苏洺故意呛得陆思缘无话可说的样子,李副官差点没当场把眼睛瞪出眼眶。放在之前,他绝对想不到苏洺会和谁亲近如此,能不顾忌地玩笑,而且三言两句把伶牙俐齿的陆思缘堵得无话可说……做梦也梦不到啊。
“小静能轻松一些了,”苏绾说的“小静”是李副官的妻子,李副官听到那头有打火的声音,苏绾静了两秒才继续说,“谢谢。”
“你又抽烟,早晚肺癌死掉,”明知对方看不到,李副官还是翻了个白眼,“我们也没帮什么,如果不是陆思缘那孩子……”
苏绾轻轻笑了笑:“我知道。”可惜陆思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苏洺的特别意义,并不仅仅是好朋友或引导人这样的身份。
李副官听苏绾吊儿郎当的语气,忍不住说:“有时候我真挺讨厌你的。”
苏绾不以为意地回答:“纠正一下,或许你想说的是,嫉妒。”
李副官愣了一下,便大大方方承认:“对,挺嫉妒你的。你来去都潇洒,什么都不用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绾好一会儿没说话。
李副官甚至以为她已经挂了,拿远手机确定还在通话中,再贴近耳朵时,苏绾说话了:“苏洺十二岁那年,我想回来,所以我到处找场子,陪酒,哄人开心,通过一层一层的关系,找到我现在的老板。
“那段时间我晚上八点出去,回到家一般是凌晨三点。苏洺出不了门,家里都是他打理,我回去之后他还要给我醒酒,给我做饭菜。
“我十二岁的时候还没下过厨呢。”
苏绾从没说过她在国外的日子,李副官是根据苏洺提供的信息托人查过,才模糊地知道一点。她突然说起这段往事,李副官心中不太舒服,要不是那个男人,她原本不必承受这些。
“阿铁,”苏绾喊李副官的名字,“我一直不觉得我有什么迁就别人的必要。我爸妈生我,养我半生,那么后半生我就供他们衣食无忧,所以即使我爸并不乐意我的选择,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我认识他,义无反顾跟他去美国,和他分手,得失我也不在乎,谁也不欠谁。
“可是苏洺不一样,他本来不该来的,我没有办法才让他出生,却提供不了他应该获得的童年,甚至因为我,他过得并不好。
“他的不幸都是我给的,他要是恨我无可厚非,可这孩子,始终爱我。
“我谁也不欠,但我欠他。”
如果苏绾的意识里,和所有人没有亏欠等于她的自由,那么她对苏洺的亏欠感,就等同一条能扣住她投入自由的铁链。李副官第一次从苏绾的话语里听到疲惫,和不明显的愧悔,她说:“我不会因为他放弃我的什么,可是他要是过得不好,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她做不到舍弃梦想去照顾苏洺,然后,看到陆思缘,便如在深海里看到浮木一样,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向他求助。
所以你明白了吗?
我不潇洒,我只是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