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苏洺在生死一刻激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使他抛弃了手机,用手臂挡在身前,才避免了用脸去亲吻大地的结局,手臂还好,只磨掉了一层皮,但膝盖那一跪磕得响亮,苏洺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陆思缘这会儿也想不起找苏洺算账的事儿了,十分卑微地帮苏洺捡手机,把苏洺扶到路边坐着。
是苏洺率先开口的。
他指着陆思缘手里经过剧烈摇晃加碰撞的一袋胜似猪食的菜饭混杂物问道:“……你午饭吗?”
“我吃过了,”陆思缘回答,“这给别人带的……靠!午饭!”
看着陆思缘疯狂挠头的苏洺:“……”
最后是苏洺打电话,让陆思缘讲明地址,点了三份外卖送过去,此事才算解决。
陆思缘双手叠在腿上,脑袋枕在手上,侧头看苏洺,他刚才远远就注意到苏洺好像又长高了,凑近一看,连脸也成熟了,五官轮廓更锋利了,眼里更深邃了,少了分傻气,看起来不太好骗了。
陆思缘看着他笑,心上在惊喜之后却漫出不可抑制的难过,他有很多想问的,可他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两人之间的寂静没能维持多久,就被苏洺的手机铃声打扰,苏洺看到来电显示的第一反应是皱眉,随后看了陆思缘一眼,得到陆思缘微笑许可后,拖着步子走出几步之外接电话。
陆思缘无意要听,但还是听到了报表、数据一类的词,好像是苏洺指导对面整理资料,苏洺尽可能简洁明了地讲,也还是讲了三分多钟,陆思缘觉得每一秒的度过都像有一块砖头垒在他们之中,将他们隔绝。
一年里能发生的事情太多,眼前的苏洺分明是他的三水,可与他熟知的三水又有着不同,他对苏洺的感情和记忆都停在之前,他很难笃定苏洺也和他一样,他甚至连问也不知从何问起,不知怎么问才好。
陆思缘神情愈发落寞,情绪也跟着低沉,低沉到苏洺打完电话回来,他等苏洺坐下,才道:“你的手机之前打不通。”
“嗯,”苏洺说,“被收管了。”
这是假话。
陆思缘垂下眼皮,看着地上的小蚂蚁,近似嘟囔地说:“你记得我号码,可以拿别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我……”苏洺发现,他找不到什么借口。
宋闻余不许他回苏家,但没有限制他的交际自由,苏洺哪怕再想陆思缘也不愿意联系他的原因,追究起来其实很幼稚——只是不甘。
他不甘只有他一人不舍,不甘只有他一人思念,他不想再做无条件追着陆思缘的人,不想在陆思缘身边看他奔向另一个人,想要陆思缘明白他不会时刻守着他,想要陆思缘体会找他不得的滋味,想要陆思缘也为他苦恼,他甚至不求陆思缘全心地想他,他只要陆思缘有哪怕那么一瞬因为联系不上他而感到焦急。
这番行为和心理可以称为报复,一场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报复。
苏洺其实刚熬过一个月就后悔了,可近一个月没和陆思缘联系,他又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突然联系,连手机也不敢打开,他怕打开手机看到陆思缘找他的消息,怕他坚持不下去想回去,更怕,打开手机看不到陆思缘任何消息。
人们会不会都与他一样?会因为喜欢而付出,又会因付出不对等而委屈,明明擅自喜欢了人家,又擅自埋怨他不够体贴,恨他不懂自己的辛苦,他在这头独自别扭,那头却根本不知道他经历了多少挣扎,只觉得他不可理喻吧。
他想将这场冷落称为“报复”,可他的动机说到底不过是希望陆思缘能来找他,这哪是报复,这分明是以自虐的方式期望对方施舍一份注意,利用对方的好意来作一份虚假的证明,证明自己在对方心里是有一定位置的,这明明,最卑微也最卑劣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