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王浩睿小心翼翼的扒了几口饭,视线在饭桌上转了好几圈,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唯独不敢看向林以默。
他乖乖吃完了一碗饭,甩了两下小腿,见爹爹吃完了饭他跳下了桌,像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
王商栋带着他擦了嘴巴,又拿帕子沾水给他擦干净了手。
王阿娘特意给他缝制的口水兜也被王商栋取了下来,扔到了木盆里。
“爹爹。”见王商栋蹲着给他洗吃饭吃得脏脏的口水兜,他蹲在王商栋旁边,“阿姆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呀。”
王浩睿都不敢大声跟爹爹讲话,怕被阿姆听到了。
“他没生你的气,前几天不是同你阿姆认错了吗。”
王浩睿纠结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小嘴巴像是被泥团糊上了似的久久张不开。
过了好半晌儿见爹爹要起身走了,他才连忙说:“爹爹,那为什么……这几日,爹爹阿姆不送我去学堂。”
王商栋朗声笑道:“你不是嫌学堂不好,你阿姆给你请了夫子,明日便来家里教你,于家那两位哥哥同你一块学。”
“真哒!”
王浩睿眼睛亮亮的,激动的握紧了小拳头,发出了一声欢呼,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跑。
“好耶,我要和小允哥哥一起念书!”
林以默一出正厅,就见儿子在院子里乱跑,小白兴奋的汪汪追在儿子身后。
他眉心一跳,呵斥道:“王浩睿,站住。”
跑得正欢快的王浩睿猛的停下,瞬间小手小脚并拢站直了,悄悄擡头看了一眼阿姆,又把小脑袋低下来了。
阿姆看着好凶呀。
“不准一吃完饭就乱跑。”
王浩睿点点小脑袋,声音软软的:“我知道啦。阿姆,我想去找小允哥哥玩,可以吗?”
“去吧。”
少年身着一袭纯白蚕丝绘金纹长袍,腰系浅白宽带,长眉若柳,立如芝兰玉树,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眼含柔情缱绻。
岸边扬起了风,拂过那青丝三千。
于瑞允发丝被风吹乱了,他却不在意,微微偏过头没对上少年的眼,面颊微微泛起了红,递过亲手一针一线缝绣的香包。
“给。”
王浩睿没接,擡手抚过于瑞允额前散乱的几缕垂发,垂眸定定看向眼前的人。
没得到回应,于瑞允疑惑的转过头看向了身前这人。
于瑞允的脸庞轮廓分明,还带着一丝稚气未脱,那一双眸子清澈明亮、烂漫天真,不经意透露出一丝炽情爱慕。
王浩睿怔了怔,心蓦地停了一瞬,随后砰砰砰加快跳动,连掌心都渗出了汗,他慌乱的接过香包。
“允哥哥,我……”
一句话开了头,却没了下文。
王浩睿想开口说些什么,如鲠在喉,话语又尽数打回咽进了肚里。
天色渐渐变得灰蒙,云层裹挟着水分像是压得更加阴沉,空气似乎凝固了,两人皆是缄默不言。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岸边柳树枝条在空中摇曳不止,于瑞允也跟着晃动了一下身子,藏在袖口的手紧攥成拳头,指甲陷入了肉里。
掌心传来了刺痛。
于瑞允突然转过了身,背对着王浩睿,嘴角扯起了一抹牵强的笑意:“你何时走?”
“明日。”
又是轻轻一声:“多久回来?”
王浩睿艰难开口:“短则一年,长则三年,我说不准。”
话音一落,于瑞允轻轻‘啊’了一声,好半晌儿才说:“说不准呀,我明白了。”
“不过有点不巧了,明日我要跟阿姆去邻镇,怕是送不了你。”
许久的沉默,王浩睿神色怅然自失了一瞬,在这一刻,他像是吃了一嘴的蛇胆,苦涩蔓延到他身体各处角落,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悄无声息的破碎了。
“允哥哥……”
远赴南洋,是他决意要去的,如若不出意外王浩睿打算过一年要同表叔一道出海行航。可于瑞允对他来说是不可分割的,这一别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他和于瑞允从未有过多日离别,连他去京城都要带上于瑞允。
他不想离了于瑞允,可……南洋之外形式大好,正是出航最好的时日。他向阿姆许诺过在及冠那一年,必以聘礼百金、锦布千匹,他要三书六聘、十里红妆迎娶于瑞允。
如今,在镇上不过是小打小闹,在府县开的几家小铺子所挣的银两远远不足以负担起聘礼二成。
于瑞允没等他说完,也不管王浩睿想法如何,他直接出声打断了王浩睿接下来要说的话:“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王浩睿脑子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的拉住了人,他紧紧抓着,怕眼前的人挣脱他的手跑了。
“你放开我。”
“我不放。”
正当王浩睿转过于瑞允的身子,想再多说几句时,看到了那一张脸,刹那间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往日娇俏容颜,此刻满是泪痕,嘴唇被咬得泛起了白,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扑簌落下。
于瑞允颓然低下头,极力忍耐着心中那股酸涩不已,最后奔溃的捂住了脸,肩膀不停的颤抖着,他觉得颇为难堪:“别、看我。”
声音很轻。
却把王浩睿的心都弄碎了。
王浩睿没说话,将于瑞允抱住了,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把于瑞允深深嵌入怀里一般。什么君子克己复礼,什么发乎情止于礼,他通通不管了。
两人的身体贴合,于瑞允像是以王浩睿为支撑,整个人没了力气,全靠在了王浩睿怀中。
耳边传来胸腔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霎时间,于瑞允鼻头越发酸了,像是所有的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情绪倾泻而出,喉咙发出哽咽难鸣的哭声。
在哭腔声中,他听到了一句话。
“允哥哥,我们一起去。”
“荒唐!”
院子传出一道充斥着怒意的呵斥,连带着手中的账本全砸向跪在地上的王浩睿,惊得枝头上的几只小鸟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