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梅畏明还能是谁!那晚有个钓鱼佬一直在黑夜里潜伏,想来条大胖头,结果鱼没钓到,竟然清楚地看见推人之后回到了那栋小楼的梅畏明。”李煊笑了,似乎觉得不合适,又补了一句,“我是说也许啊,徐芮墨想用这件事要求梅畏明多给点好处。”
谈话间,李煊掏出一本青色软皮的笔记本递过去:“谢啦,一直没来得及还你。本子一页没撕,这些天记的内容也都在上面,你要是介意就自己动手吧。”
梅许来接过扫了几眼,又问:“他没跟你一起?”
“他?小九九啊?别看他那样,其实他不爱出门。”
“也是,他还得照顾他奶奶呢。”
“他奶奶?”李煊愣了一下,疑惑道:“可是,他奶奶在你外婆去世的第二天也已经去世了啊。”
白瓷勺子摔进了馄饨汤里,溅起满桌的油点。
东昌河上吹起大风,天也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梅许来凭着并不熟悉的记忆,一路走去。有几次跑错了巷子,多次问人才到了地方。一个秃头大爷坐在门槛上往松垮的板凳眼里钉木楔子,他热情地走出来,问她是不是要指路。
梅许来感激地说出地点,那大爷立刻变了脸,冷漠地指着巷子里,说:“就在那边。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去的好,求神问卜都是假的,凡事都要靠自己。”
梅许来点点头,愧疚地低下头,原来在他人眼里,她是个只求不劳而获的懒人。
果然,那棵拴满了红线的老树冒出了头,也发了新芽。她看见常九行在门口支着小木桌正在吃饭。
桌上荤素搭配摆着三盘菜,常九行手上端着吃了大半的饭碗,诡异的是,木桌对面另有一碗堆得满满的白米饭。这个画面深深印在梅许来的眼睛里,似乎那里正坐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
没有筷子!
桌上只有一双筷子,被常九行拿在手里。他扬了扬下巴,问:“有什么事吗?我可没准备你的饭。”
“我要走了,”梅许来停顿了一会,又接着说,“回去上班。”
常九行点点头,继续慢条斯理地扒着饭,一碗吃完了又拿起那只饭碗继续吃,原来这两碗饭都是为他自己准备的。这一幕似曾相识,梅许来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吃过饭,洗过碗筷,常九行擦干净手,一双漆黑的眼盯着梅许来看了半晌,直把她看得浑身发毛。
“要不,还是不看了吧。”她也只是来求个答案,临门一脚却又心生惧意。
“怕什么,这可是我奶奶。”常九行敲了敲门,等了三秒钟才慢慢推开,屋里靠墙有一张刷着黄漆的木头床,床上摆着一副红木棺材。
盖子横在床上,棺材敞着口,像藏着一只会吃人的怪物。
梅许来缩在后头,直到常九行朝她招手才走过去。她眯着眼睛不敢朝里看,朦胧中没有瞧见情理之中的老人尸体,里头摆着意料理之外的骨灰盒。
和一张彩色的遗照。
常九行说,他跟这个老奶奶其实没有血缘关系。老奶奶没有子女,而他没有父母,就这样做了几十年的伴。
“以后怎么办?”梅许来问,又好像在自问。
“就这样过呗!对了,其实我们沾点亲,你的外公跟我的父亲,似乎是亲兄弟。按照辈分,我算是你的表舅。”常九行笑了,眼睛看向院子里的那棵树,枝丫上红线飘扬,丝丝缕缕摆脱不了。
心里缺了一大块,空荡荡地灌进去一大片的风。梅许来浑身发冷,这才回忆起家族里那个吃两碗饭要用两只碗的九外公,而常九行名字里也有个‘九’字。
他们沿着东昌河往公交车站走,大风还在吹,常九行的长发飞舞,好似梅超风烫了离子烫似的。
风中卷着两只水鸟,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
以后她也会变成没有窝的鸟儿,只能在树枝上暂时歇脚。
她说:“我要走了。”
他答:“啊,我知道。”
他手里握着一张黄纸,上头写着‘人言山上有神明,三跪九拜求佛行。如今拖泥又带水,相逢携手上青云。’
这是第三支签。
风一吹,这纸犹如骨灰般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