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弦乍断,他看向月余川,尾音悄然发颤,眼中倏然蒙上一层薄雾,求证一个答案……
见孟往这样的反应,心知他已经得出了结果,月余川点头承认:“是他的。”
是他的,是晤虞的。
他以为这把锁魂铃早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就像他自己一样,原来不是……他转过身去,在月余川看不见的地方逼回了所有眼泪。
他当然不会忘记这把锁魂铃,那残留的图案,原本是柳纹,如今受岁月打磨,斑驳得不成样,但他还是认得出。
那柳纹还是他的师父空候大祭司亲手为他篆上去的,只是丑陋得很,他还嫌弃了好久。
从少时即大祭司位,到兵戈战场,到祭祀福坛,到高台孤冢,披星霜,沾血汗,踩刀尖,退鬼祟,一把锁魂铃便是一生。
也是这把锁魂铃,囚禁了他千年,消磨的灵魂,从滚烫到冰冷。
前尘旧事早已琢磨过无数遍,在无数个深夜,将破碎的自己捡起来,才拼成如今这个看起来还算完整的自己,站在所有人面前,也站在自己面前。
他忍不住想哭,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另一个人,以及那个人眼中的自己——
最虔诚的信仰,最久远的守望,巫穆柯神祠正殿,神的位置,传承的中心,是自己。
而他知道为什么……
如果这世上还存在着那么微毫的慈悲和缅怀是向着自己,只可能来自一个人……
临桑。
巫穆柯,这个神谕部族,是临桑谕下的部族,降一道神谕,守一个部族,传一种道法,为了一个不能认可的人。
……
“那成鸳大祭司呢?”他没有哭,只是声音有些发涩。
“在东偏殿供着,西偏殿供的是历代大祝巫。”
这不合情理,成鸳的后人在正殿供了自己,把自己祖宗放到了偏殿?临桑是巫穆柯谕神,却没有供奉的位置?
接收到孟往询问的眼神,他解释道:“巫穆柯是临桑帝谕下的部族,他该居正殿,不过既然甘愿让位,又不好居偏殿,索性就不必供着了。”
“至于成鸳,是祭司门正统,降谕由他的后人传承古道法是最合适的,晤虞大祭司是道家祖师,敬供他也没什么不合理。”
他说得那么直白,连晤虞这种不可提及的存在也毫不避讳。
晚风从敞开的殿门荡进来,挂着的五彩经幡飘动,带动结着的小铃,叮铃如海。
察觉到孟往繁乱不稳的心绪,他伸手拍他的背,敛眸轻声:“那些旧事,我知道的不多,也不知道晤虞的事会让你触动这么大,若是让你感到难过了,算我的不是,我很抱歉。”
“没有,”孟往擡脸看他,眼尾微微泛红,轻轻笑了,“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知道我还存在。
他第一次见孟往笑得很真心,怔然了一瞬,轻拍脊背的手顿住,孟往这样的阴冷美人,也不是不笑,只是从来不带着感情。
他真心笑的时候,地狱的花发着微光,光明而支离。
搭在孟往脊背上的手一收,将人带了过来,为莫名涌动的酸楚悸动,和不知模样的过往,他想给一个安慰的拥抱。
“没事了。”
……
很微妙,自己又没哭,怎么却像个小孩子一样被哄着惯着?孟往抵着他的肩,忍住了笑。
看不见孟往的神情,只感到抱着的人身子发颤,月余川以为他在啜泣,身子一僵瞬间添了慌乱。
怎么办……不会哄……急!
“好了,没事……不哭不哭。”擡手抚上他的脑袋,一下一下顺他的头发,长发柔顺。
可是怀中人却颤得更凶了。
“祖宗诶,我求你了……别哭了……”
他自己其实就是被哄大的,谁能想到威震三界的临桑帝是个实打实的哭包,动不动就爱哭。
没想到哄人真的是门技术活,又词穷又无措,还要猜测为什么,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惹人家哭成这样?
“有什么话你说,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再这样,我就跟你一块儿哭了……”
孟往再没忍住,推开他从他怀里退出去,蹲在地上捂肚子笑出了声,过了一阵儿笑完了,才擡手拽住他借了个力站起来。
见月余川一副不明所以的神色,懵懵懂懂的,他又忍不住想笑,碎笑声淹没在夏夜神祠的一片铃海。
“走了!”
不待月余川反应,他拉过他的手腕就往外面跑。
晚风穷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