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孟往的心腹,这脾气还真是像,要记恨上许久。
“……谁要跟你擡头不见低头见。”
他们俩在偏殿等候,孟往跟息宿两个在正殿谈事情。迎面飘来几位小侍,给他们上了茶,随即又飘飘忽忽走了,了无生气和感情,是死魂灵炼成的傀儡。
他多看了几眼死魂灵飘走的背影,略有思忖,控制死魂灵其实跟尸族控尸很像。
“诶吕副使,话别说得那么死嘛,好歹都签过议和书了,别伤了和气。”他干坐在这里有些无聊,孟往那边也不知情况,只好拿吕黯来打发打发时间。
毕竟那是莫及城的城主,能这么不端架子来说几句好话,应该算是一种善意,左右又不能得罪,吕黯便也松了沉着的脸色。
势头大好,月余川暗自庆幸,趁机打探道:“你们主事当年没有去见临桑帝一面,会不会觉得可惜。”
吕黯迷惑:“这事你都知道?可是大人的心思,我又怎么能得知呢。”
月余川可不相信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些焦急地拿指节扣了扣扶手,一顿哄骗:“那不能啊,许多话不说,但你作为属官,要学会揣度上意。”
吕黯只是浅浅一笑,道:“也是,当年冥王劝大人扣留临桑帝的时候,我本来想去给大人望个风,去见一见那位极阳首领,可惜手里的事情太多,一时不能抽身,故而并未见得。”
月余川微扬了扬眉梢,等他继续说。
“那时我见大人似有悦色,便私自揣测大人心里对桑帝是满意的,因此我也觉得或许留个人下来作陪是件好事,于是向大人提起过此事。不过大人说,临桑此人天生向阳,自己并无狎亵轻慢之心。此事便罢了。”
他错愕一瞬,这个理由出乎意料的,极具君子之风,没想到孟往对他,连一点点邪念都没有生过,自己竟然是一种干干净净的存在。
……
他们二人在这边无聊,另一边却没闲着——
“主事大人庐山真面目,难得一见。”
孟往很客气地笑了笑:“宿山主人亦是鲜少现身,难得一见。”
他们非敌非友,曾经从无交集,互相打量对方,各自察觉到了对方藏有的兴味。
息宿是鬼,生得一副白面书生相,显出几分文弱,倒像是个阅历尚浅的人间读书郎。但这个最大的死魂灵操控者,必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息宿看他,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惊艳之色,分明是碎雪般清冷的容色,偏又美中带着煞,地狱风华。
“我去世得早,不过十几岁,故而现在还是少年模样,大概是在……”他说着停下来想了想,想了个事件来描述当时的年份,“是在那位阴命大祭司即位那年去世的。”
孟往微微挑眉,竟比自己还要年长一些,不过他即位时才九岁,那么小的孩子,都还没有长开,所以如今息宿见到他,单凭容颜应该也是认不出的。
他们简单聊了几句,便进入正题。
“息大人控死魂灵之能举世无双,不知是否有幸了解一二。”
“主事大人掌轮回道,独断众生,控的是生灵,那才是真的举世无双,如今要了解死魂灵做什么?”
“生死一念,知死而立生。”
他说得晦涩而高深,显得真的是来虚心求教一样。
轮回司急信,近日守军扣下大批死魂灵,这些死魂灵经过伪饰,竟如同真的生魂一般,企图偷渡而过,差点乱了轮回秩序。这样的事情还在接连不断的上演,能这样大规模且高妙地控制死魂灵,他不得不怀疑这位宿山主人。
但是息宿跟他素无来往,他不知息宿是否真的对轮回有不利之心,也不知此事是否真与息宿有关,因此这趟宿山之行便只好提上日程了。
“不过是些没有意识的可怜家伙,要控制还不是轻而易举。唯一难办的是天地众鬼多觊觎这一点可以随心□□的魂魄,不好抢罢了。我不过运气好了些,才聚了这些死魂灵,得以偏安天陲野一隅。”
这是客套话,听一听就罢了,不可当真,孟往也不相信运气这一说。
“那么息大人觉得,这种可怜的存在到底还有没有轮回的可能呢?”
“轮回这种事,是主事大人的范围了,我谈就是班门弄斧,不过真的要谈,我倒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轮回的。只是限制太多,等时间长了,大家便以为轮回受限,非要具备特定的条件才可入轮回了。”
“这么说,息大人是在责怪我了?”
他们显然对轮回的认识不一致,但孟往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纠正谁,非议太多,已经失去了匡正的必要。
“不敢,主事大人摄轮回多年,自然是有独到的见解,非我等可比。”
他笑了笑,道:“轮回一事,不能完美,我明白息大人的意思,不过不在其位不知其事,若是逾越了界线,难免徒增烦恼,添了莫名的祸事。就譬如死魂灵,既死则不可强求生途,这跟人死不可复生岂不是一样的?这世上,哪有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美事?”
他自认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若是此事与息宿无关,就当话个家常唠嗑唠嗑;若是真与息宿有关,他也该听明白了吧。
息宿回了他一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明白。
他们两人,一个生途掌有者,一个死灵的最大操控者,叨叨了半天,天色渐渐晚了下来,息宿便顺势挽留他暂居宿山,明日可以带他游览宿山,了解死魂灵。孟往想了想便也点头同意了。
徒留偏殿的二人,各自寻思不解: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