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
月色幽微,雾霭沉沉——
“我好冷……”
在寒潭里浸泡了一个多时辰的月余川终于“重见天日”,被孟往扭着回了房间,不过当然不可能再回孟往的房间。
此刻严严实实裹着被子抱膝坐在软榻上,整个人都仿佛还散发着寒气,惨兮兮的。
孟往过来拍了拍完完全全蒙在被子里的月某人,他才从被子里钻出一颗脑袋来看他,看见孟往递给自己的一盏热茶。
“我僵了……”
这样娇花似的人儿遭此厄运,三春之桃凋零,任谁见了都得柔了心肠生出怜惜,孟往无奈,只好再去取了个小勺,在他身边坐下,一勺一勺喂给他。
他其实不习惯照顾人,孤零多年,哪里还用得着这些。
“你的眼睛?”
皮肤的冻红消退下去,又显出缺了血色的苍白,连唇色也不如平日里红艳了。他撞上月余川的目光,四目相对,这才发现他的瞳色变深了许多,灼灼桃花萃成了浓华。
他眨了眨眼,支吾了一下才实话实说解释道:“情绪波动大的时候,就会这样。”
孟往随口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受了这些苦,一定是极委屈的,虽然这种苦他自己是无法切身体会,但可以理解。
见孟往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声音低落下去:“我还是好冷,你摸摸我的手,都没有温度了……”
孟往回过神来,依言握住他的手,的确毫无温度,骨节还泛着红。
他的目光瞄过来,问:“假如我没有克制住,违背了你的意愿,你会把它剁掉吗……”
孟往一怔,有些犹豫。
他当然不可能无知到毫无准备,意识到月余川有情况的时候,他们距离那么近,只要月余川一个反手,他自己就可能沦为媚药下的牺牲品。若是遇上别人,他尚可以凭实力保护自己;但是面对月余川,他没有这个把握。
一个身中烈药的人若是疯起来,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谁都知道最可能发生什么。脑中拉响危险警报的一瞬间,神魂仿佛都被拉成了丝,一根一根绷紧。他向来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故而霎时便做好了自己将承受些什么、失去点什么的心理准备。
但月余川推开了他。
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吸引力不够,但月余川的君子之心毋庸置疑。后来找到了寒潭,渐渐脱离危险,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才想起仙人修清心道,不可破道行违逆之事。
“你不说话,所以是默认了会剁手的对不对?”
月余川拉着他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出来。这个零落的桃花美人,眼中泛起蒙蒙薄雾,闪着粼粼水光,黛眉轻轻敛起,含泪而不流,显得凄楚又倔强。
“……不会。”
“真的吗?”从眼角落了一滴泪珠,桃花泪,春带雨,“可若是如此,我再无颜见你了……”
他楚楚可怜,又真诚无比,仿佛事事在以他为重。孟往微动了心神,擡手扣住他后脑勺,倾身浅浅地抱了他一下,难得地安慰别人:“别哭,又没事。”
他的拥抱像是落霞退却时最后丝缕的柔光,只此一刹。月余川用下颌抵住他的肩,在他要回身离开的一瞬间,伸手扣住了他的细腰,披着的锦被从肩膀滑下,半落。
他自认定力过人,但因着极阳的体质,谁知道这药性会被催发成什么样子,感到自己异样的刹那,不知有多无措和惊惶。若真是失控着了魔,伤了孟往,他会难过。
不过既然没有……
“我好怕你有事……”
那就讨点利息吧。
“不会,我现在还好好的。”
“你冷不冷,我失了体温,不能给你温暖了……”
“不冷。”
楚楚又贴心的月某人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像个抱着亲近的人不肯松手,撒娇求安慰的小孩,惹人怜爱。
孟往便也由着他,只是他看不见那一抹噙着的狡黠浅笑,也感受不到那掩饰得极好的奸计得逞的赖痞味。
月某人苦尽甘来,暗自认可了装可怜的好处,得亏自己演技好,眼泪说来就来,说肉麻的话也是毫无压力,还有这副皮囊也不是没有一点用处。
箍住孟往腰身的手慢慢游移,顺便加了一些力道。手感实在惊艳,眸光亮了亮,忍不住暗自赞叹——
孟大人的腰,夺命的刀啊……
被揽在怀里的孟往没有过多的心思来纠结是不是被占了便宜,又开始神游天外心不在焉。若非月余川误打误撞,凭他自己的极阴体质,根本发现不了这媚药的存在,他不得不怀疑息宿此举的居心。
他不认为息宿是贪美色,这样不动声色的手段,倒像是在测试什么……
“怎么了?”
感受到他隐约的担忧和不悦,月余川松开他,轻轻推开一点,去看孟往的眼睛。
不管息宿是觊觎美色还是别有用心,反正事已至此,息宿显然不是什么好货,就是欠收拾。
但孟往处事,无事时不刻意找谁麻烦,有事了就解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没见他忧心过什么。
如今乍然低落下去,那种入骨的萧瑟、暮雨霖铃的凄迷一瞬间便碎了人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