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
说出来,细致点。
说出来!这能说出来!?
月余川一口就要回绝,可是形势紧迫,众饿鬼正以迅雷之速朝他们杀来,由不得他拒绝。
且在结界破碎之后,饿鬼数目大增,许多原本隐藏着的也掺了进来。虽尚未交手,但这些饿鬼形如疯狗,扭曲得不成样子,比跟孟往相斗之时强了不知多少倍,若要再斗恐怕难缠。
为什么突发了这些变故?他不知道,孟往也来不及跟他解释。
这个名为“引魂生”的阵法已经吸纳了他的血,孟往势要功成,他若是不说,此阵断然不成,后果还不知道是什么;他若说,说什么,全盘托出?要命……
只是说一个梦,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月余川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候迟疑了,本以为此事稳操胜券的孟往耐心地又等了几息时间,还是没能等到月余川的回答。
终是添了几分慌乱,急声催促:“你随便说一个,噩梦美梦都行,快点!”
月余川总算涩着嗓子回了:“我梦见过我被厉鬼抓走了……”
引魂生的镜面没有任何反应,孟往咬着牙强抑火气:“别扯谎!你到底说不说!”
魂息已迫近,饿鬼蓝焰倾掩下来,编织起无路可逃的巨网。引魂生需要血主的旧时魂梦才能催动,张皇之下月余川揪住自己的衣袖于千钧一发之刻被逼豁了出去:“我梦见过一个人他让我去见他。”
他说得过于简略,总结得过于精辟,毫无细节,以至于言罢之后竟还剩了几瞬时间。这次倒的确是真话,长镜镜面极快地幻化,光色斑驳陆离,如坠幽境。
时间一瞬流尽,遮天蓝焰织成囚笼,如盯囊中之物的漫天红眼明明灭灭,杀气逼身。
引魂生阵法顺着其中的经文咒印绽出浅桃光芒,阴阳颠倒,阳盛阴衰,光影层层叠叠,如莲花般四散盛开,将阴邪之物通通涤荡开去。
山风摇曳着木叶,飒飒作响,月余川向四周扫了一眼,饿鬼皆已被驱逐除在外,从阵角凝起了浅桃色六芒结界将他们保护在内。
以他看,这个阵法有这么强的力量,应该是成了吧?但看孟往的脸色,颇有些一言难尽的味道,所以是……没成?
强劲的风力荡起漫天埃尘,孟往捂嘴咳了两声,稍过了片刻才冷静了些,拽住他衣袖凛声质问:“你在犹豫什么?”
月余川喉头一哽,只想打个哈哈支吾过去,忙顺了顺他的头发:“祖宗,我实在想不起来我有过什么梦了,时间隔得太久,都忘得只剩灰了。”
忘了吗?
孟往不大相信,若说是如今的人们,一时想不起来有过怎样的梦境倒还正常,但上古阴阳混杂,比之如今有许多事都大不相同。梦属阴,对于上古人来说实在是家常便饭,纵算不可能全都记得,也不至于全都忘了。
因此他才敢情急之下用这招引魂生,即使没有征求得到月余川的同意。
真奇怪,竟然连梦都记不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在孟往狐疑的注视之下,月余川心虚得紧,不敢放任他继续想下去,连忙转移话题。
这一方结界坚实,他们暂且安全,孟往走到一边靠着一棵树坐下来,月余川也跟过来在他身边坐下等他。他细细感受了一番周遭的气息变化,自己的魂息已经被完全毁去了。
“息宿得了我的魂息,就封在方才葬坑的那个结界中,并且凭借着乱葬岗的死尸之气来炼气,想要扩增魂息。至于目的,必定是想借魂息来对付我。”
他解释的不完全,月余川自己理了理,便开始发问:“饿鬼盘踞于此,也是因为你的魂息?你这么受欢迎?连鬼都不放过你?”
“你懂什么?”孟往拿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悠悠道,“虽然都是鬼,都属阴,但这个程度也是有差别的。”
月余川凭借着出色的理解能力,摸了摸下巴点头推测:“哦,就是说你阴重呗,阴重到其他的鬼都羡慕?都觊觎?都疯狂?阴重到这种程度,不就跟你师兄一模一——”
孟往紧急捂他的嘴,辩解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幽冥之事很复杂的,我师兄极阴之体,生前就容易招阴。我可不是,我只是单纯的阴重,是化鬼之后才这样的。”
月余川将信将疑,孟往也不敢再由着他继续想下去,连忙往下解释引魂生的事:“息宿设得一盘好局……”
按照常理,他发现自己的魂息流落在外,定是要想方设法收归自己。要收回魂息必要抽魂,离体的魂魄才能够被魂息感知到,之后便会自行回归自己的主人。
但若是如此,翁醒坡盘踞的饿鬼更不可能放过他了。仅是他的魂息便能引得贪食的饿鬼癫狂至此,若是露了魂魄还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骚乱。夺魂魄的夺魂,夺鬼身的夺身,抽魂一招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用。
就算有月余川的保护,这也不是上策。
但若是不抽魂,便不能将魂息收回,将来若是因此被有心之人利用,他担不起,也不敢放任不管。
如此,算是两难。
更何况,翁醒坡是因为有死魂灵出没才将他吸引了过来,可见息宿故意要诱他入局,还顺道想着借刀杀人,将饿鬼狠狠利用了一番。
很好的手段,可惜算漏了。
他不能容忍它流落在外,但也不是一定要收回,因此可以选择将它毁去。只是灵魂的气息而已,又不是魂魄,毁了也就毁了。
息宿当然也能想到这里,但却没有在乎这些,是因为息宿知晓他晤虞的身份,极阴的魂息要想被毁去,除了极阳,便只有被加持过的烈阳才能办到。
息宿只是算漏了月余川。
月余川不是刚好阳重么,一切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