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酒
“这镖局里的门道多呢,押送的也不是简单的货物,多为贵重财宝或物品。贯通大江南北,出了事既要能摆平官府,有硬后台;行走时又要能喝啸绿林,有硬交情;还要押镖的镖师自身有硬功夫,可谓是三头硬。”
春闱将近,约莫还有六七日的样子,黎棠忙着准备春闱,实在抽不开身,这几日便不再来寻他们闲聊。只是将他的《历士集》留在了他们二人这里,凭他们闲看。
月余川求之不得,他本也喜爱人间故事,对这本书是爱不释手。正好给孟往讲到了一个有关镖局的故事,顺道地将自己所知娓娓道来。
“黑白两道通吃嘛,这些镖师有武术世家出身的,也有行伍之人退役后前去谋生的,还有被招揽去的武艺高强之人……不过镖师这行最讲究义气了,都说是无情义不得入镖行。”
孟往将书房里的黄花梨醉翁椅搬到了院子里,躺坐在树荫下半寐,躺椅前后轻轻摇着,徐徐吹来的清风曳动树影,也拂起几缕青丝斜斜飘过脸颊。
一只玉白的手擡起,抚面撩开了那几缕青丝,衣袖随着动作滑下几分,皓腕凝霜雪。
“嗯……”孟往微擡了一下身子,又重新躺下去,没睡醒似的,懒着嗓子催他,“然后呢……”
正是午后时分,阳光也带着倦意,暖洋洋惹人春困。月余川盯着他有些出神,脂玉般的肌肤在明媚天色下近乎通透,一副娇软无力的样子,一似海棠春睡起。
又像一只窝在太阳底下睡觉的,时不时晃晃毛尾巴的,慵懒的猫儿。
适合养在深宫,花阶鱼池,调香逗鸟,远离尘嚣纷争,懒懒散散地做一切事情。
他迟迟不接话,孟往掀起眼皮半睁着瞄了他一下,见他坐在青檐下的石阶,握着卷书直愣愣盯着自己发呆。
他翘了一下唇角,轻悠悠叹了一声,道:“我发现你这个小神仙,身上坏毛病一大堆,尤其贪图美色。”
“我哪儿了?”这好像不是什么正面评价,月余川声名不保,免不得要为自己辩驳两句。也不知他辩驳的是自己并非坏毛病一堆,还是并非贪图美色。
“怎么不是了?你自己没点数,难不成还要我来给你数?”孟往微侧了身子,胳膊肘撑着扶手,一手支起下巴,果真不厌其烦地开始给他罗列。
“你流连风月,纵情声色,溺于犬马……”
这些词用在他身上也不算太过分,月余川牵了牵唇角,无辜地接受了孟往安在自己头上的罪名。
哪料孟往越说越过分,沉吟几息后倏而拿指节叩了一下扶手,豁然道:“对,还有酗酒狎妓。”
“……”
月余川眼前一黑,扶了一下额头,心道自己那不叫酗酒,是节制有度地品酒。但他目前可以先不跟孟往掰扯这一点。
狎妓!?
这是什么浑话,这个罪名传出去足够他被自家老祖宗打断腿。
“我没有!”月余川甚至来不及将那卷书合上,只管往旁边一搁便火急火燎地要去给自己洗刷罪名。
“我真的没有,你肯定是误会了。”他在孟往的黄花梨醉翁椅旁蹲下来,下巴搁在扶手上擡眸看他,眼睛水汪汪的,怪可怜。
“哼……”孟往毫不心软,长眉一挑,质问道,“那秦淮八院烟花之地,十里洋场,你敢说你没去过?”
这个问题可谓直白,月余川眸光微闪,干笑一声:“……去过。”
不过去过归去过,跟狎妓可没有半分干系,他生怕孟往继续误会,竖起三根手指,满脸真诚地连声解释:“只是去喝酒,没有别的。”
“这是喝什么酒啊,不去酒楼,偏要去美人乡?”声色里已勾起危险的尾音,磨得人难受,“喝花酒?”
月余川正在委屈,要跟他展开说说,忽而想起什么,一下沉了脸色,站起身握住他的手腕要将这个懒在醉翁椅上的坏人拉起来。
“你起来起来起来!”
“做什么!”孟往拗不过他,被迫失去了自己的惬意午后时光,将脾气两个字明晃晃摆在了脸上。
月余川环住他的腰,自己霸占了醉翁椅,并强迫孟往坐在了自己腿上。
月余川制住扑腾的孟往,随即盯着他的侧脸意味深长地开了口:“你常年待在冥府不入人间,竟然连几朝前的秦淮八院都知道?”
江南一带富庶,可谓脂膏之地。春风十里,沿着秦淮河有不少猎艳场所,秦楼楚馆销金窟。
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八处,夜夜笙歌,纸醉金迷,联名称“秦淮八院”。但那已经是几朝之前的叫法了,如今早就在岁月的更叠中有了新的美名,名唤“烟雨十六家”。
孟往远离红尘,竟然连这种千年前的名号都清楚,实在不对劲,除非……
“你去过!?”月余川如遭雷击。
“怎么,你去得,我就去不得了?”孟往对他的反应感到好笑。
“你去做什么?喝花酒?”月余川却不觉得好笑,气鼓鼓不停摇他,“你还敢说我狎妓?你恶人先告状!”
孟往禁不住摇晃,一下环住他的脖颈,对上那双眸子。那双眼睛极美,眼尾长而轻勾,适合描画出梨园戏曲中的浅红眼妆。
孟往:“秦淮八院的女子,各有各的好。对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