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还是不敢轻信,企图找个突破口将这个结论推翻,道:“息宿的身边还有一个文起,那是晤虞的师叔,跟晤虞亦有仇怨,他们怎么可能去帮助晤虞?”
他其实并不知道文起对晤虞到底是怎样一种态度,虽然孟往告诉过他文起死在了燕煌之战中,但实在没什么细节,也没有告诉过他文起是否因此生了怨心。
说到底,文起对晤虞有怨,不过是他自己主观臆测。因为所有人都认为晤虞是叛徒,所以文起也会是?
他从来没有如此希望过有人憎恶晤虞。
但紫薇星君沉思片刻,摇头道:“那个蝎血印已经摆明了是助晤虞旧魂苏醒的东西,息宿并非道家出身,不可能是阵印主人,我相信也只有三长老文起才有能力研究出这样强大的邪派道法。虽然文起在燕煌中牺牲,算是晤虞害了他,但他毕竟养育晤虞多年,怎能没有舐犊之情?”
“……”
他紧紧将那颗棋子攥在掌中,指骨骨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局面如此,息宿和文起都成了晤虞的背后人,真正与孟往为敌的,竟是……晤虞?
原本息宿与孟往争夺轮回,阿修罗与天庭都处于中立,只要不残害到人间他们都可以安安静静地隔岸观火。但若是晤虞出世,这个世人眼中的上古余孽,只会令人感到无比惊惧。
相比之下,孟往就清白上许多。若无意外,天庭和阿修罗将全部支持孟往,再一次讨伐晤虞。
可他……
万不敢想。
***
阴曹司——
“东西给你带来了,你要这个做什么?”她拿出一把匕首,抚摸了一下柄上的那颗琥珀石,随即给孟往递过去。
“防身罢了。”孟往伸手要接,即将触上的时刻商女又一下收手缩了回去。
“不行。”她摇头,警惕地盯住他,“削灵匕可不是好玩的东西,弄不好是要伤性命的。”
削灵匕,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凶兵,机缘巧合之下经过了地狱烈火的淬炼,又经过了天庭天牢泅水的洗刷,多年的打磨才成了这样。
鬼神一类,向来不惧怕刀剑。哪怕刀剑无眼,伤得再重也可以重新养好,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虽然刀剑伤身的痛苦是实实在在的,至少不会危及性命。
可是削灵匕就不一样了,这把经过天牢和地狱的锻造才形成的匕首不会顾及任何人。只要是削灵匕造成的伤口永远也无法愈合。
若是正中要害,当即便可魄散魂飞。
故而商女才慎重至此,削灵匕的威力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夫君姬名山便是削灵匕的刀下亡魂。
“放心吧,我有分寸。”孟往从她手里取过削灵匕,细细端详。
商女不放心地瞄他,转了转手腕间的斩丝镯,幽声道:“伤人的刀,永远不要朝向自己。”
刀鞘精致,黑金描丝,带着虺蛇的形状,刀柄上镶着一颗琥珀色宝石,一看便是姬名山的风格。
知晓商女心中歉意,他将目光从匕首上投向商女,淡淡一笑:“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你也不是曾经的你。”
这把匕首原本属于姬名山,那个冥王麾下的鬼族第一将。但后来姬名山迎娶了重光时代的人族第一将商女。
他拿下轮回道之后不久,便出了归觅的那档事,因为私心放走了归觅的魂魄。后来便自讨苦吃,靠着灵魂赌约让归觅还阳续命,自己也替他背上了无定命劫。
从来万念俱灰,他向冥王自请流放,冥王同意他的请求,让他去名山之地散散心。
是那时遇上了商女,但那个才化鬼不久的女子根本不了解情况,就跟所有人一样。从名山君那里得知他是晤虞的一刹那便生起了全部的憎恨和敌意。
他无所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别人厌弃了。更何况大家都堕了鬼门,谁也不比谁强。
但商女性子很烈,嫉恶如仇,突然有一天单独找上他——
“世人都说你下落不明,没想到你竟在这里?”她虽然成了鬼,做了名山君的君夫人,眸中燃起的火光却让他感到无比熟悉,和那种在火祭时族人剜他的目光,如出一辙。
“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你是人族的希望,凭什么可以那么轻易地投靠鬼族,鬼族到底许诺了你什么好处!”她扔给他一把匕首,字字诛心,“我以为你喝着族人的血在鬼界呼风唤雨,高高在上,原来也不过如此,沦落到流放的地步。”
她扬起下巴,傲气又晦暗,虽然明丽,却质若蛇蝎,带着毒血,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我若是你,就用这把削灵匕自行了断,一了百了。”
而那把匕首,如她所愿,的确被他贴在了自己的脖颈。
鬼神寻死很难,错过了这次,就很难再有机会了,所以他要考虑考虑。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求死了,当初他答应冥王前去收归轮回道,便是带着寻死的决心。可偏偏他太过于擅长掌控阴阳了,轮回道天生就该属于他,因此没能如愿。
死亡成了一种求而不得的欲望。
反正一无所有,过去的仇恨深入骨血,现在的绝望湮灭心智,未来的算计汩汩不竭,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这漫长而虚无的岁月……是如此的,侵蚀心骨啊……
冰冷的刀刃紧贴着脖颈脆弱的皮肤,天意见怜,离真正而永远的死去仅有那么一点微末的距离。
但……
并非只有心怀希望的人才配活着。
他将匕首重新收回刀鞘中,再一次见商女的时候给她扔了回去,笑得无比寒冷:“君夫人,这么好的东西,您留着自己用吧。”
他要为归觅背生生世世的无定命劫,不然那个命魂已损的可怜人容易出事。他又想再等一等,等人间翻天覆地,等真正定天下的人出现,等一切尘埃落定。
所以他一定要活着。
……
我就算痛苦得要死,也要把自己拼好站起来,站在所有人面前,也站在自己面前。
我杀不了自己,也救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