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这个词用在晤虞身上有点奇怪,有谁会羡慕一个人人喊杀的余孽。但他沉默了,在这个人人都觉得应该不假思索便回答的问题上,沉默便是承认。
他羡慕。
但他对晤虞的感情过于复杂,以至于羡慕二字还是过于单薄。他承认,又反驳:“羡慕过。”
鹤登莲漱玉甁中斜插着几支花,宫旭瞥了一眼,那里有一朵纯白色荼蘼,他不免想到,在世人看来,荼蘼是天降的吉兆,是恩赐,可这种恩赐对世人来说却不一定是好事。
韶华胜极,生逢末路。
“你恨他吗?鹿惭。”
他问的是鹿惭,不是紫薇星君,问的是曾经,但鹿惭回避了这个问题,只说:“宣微已成灰了。”
宫旭了然,不再多问,随即将案上的御诏拿起来给他,道:“既然验了骨,天庭自会给他一个解释,这封昭告天下的文书,你去颁吧。”
他接过来,忍不住疑惑:“陛下,他跟少帝?”
“无妨,既然临桑在意,我自不必阻拦。”他知道紫薇在顾虑什么,更知道众神在顾虑什么,但他不会,“像临桑那样,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这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要去给他增添烦恼?”
别说这些,若真是月余川爱极了,他绑都能将孟往绑过来。这世上难得随心,能够做到从心所欲而不逾矩本就是难能可贵,什么鬼神殊途,利益牵绊,他通通可以不考虑。
甚至于,月余川若为了孟往而登临帝位,他还可以当个甩手掌柜安心去养老。
……
紫薇星君领了诏令离开凌霄殿,又一位仙官进殿向他禀报:“陛下,人间错觉寺那边,若对上阴命大祭司,要如何处置?陛下要不要去见一面?”
神殿威严,荼蘼纯美,他高据上位,一如从前,“若有违人间,格杀勿论。”
***
夜气深重,正是三更半夜酒醒时候,清风扶槛,疏影横斜……
“醒了?”
宿醉后悠悠转醒,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浮动的月色从敞开的窗间斜斜映进来,在地面铺开一格清影。他尝试着动了动身子,还是浑身乏力,人也迷迷糊糊的,似乎还没完全清醒。
是醉过了,可是脑海中的记忆零零散散,怎么也拼凑不齐,只依稀记得月余川抱着自己回了屋子,之后便再也回想不起来了。
身上搭着一条毯子,脑下垫着什么,又不像是枕头。他终于凝神,明白自己是枕在月余川的膝头醒来,再赖了一会儿,悄悄然漾出笑意。
“笑什么呢?”他抚开孟往铺散的长发。
“我在想,轮回道连系着六道,生死轮回在手,事关天下。”他慢慢翻身调了个卧姿,枕着他的腿平躺过来,擡手抚弄着他垂下的头发,衣袖半滑。
长醉后的嗓音还带着沙哑,“我现在也算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了吧……”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想达到这个境地的人数不胜数,如今看来,他也该是人人称羡。
敛着眉擡了擡身子,月余川搭住他肩背扶他起来,腿上的重量一轻,凌乱的长发随他动作重新铺散在后背。眸中未退的醉意又落入月色,一派迷离。
孟往总是这样,每每从睡梦中醒来,或半寐之后,慵懒到了极致,仿佛这种懒散倦意融进了骨子里,一如海棠春睡起,扶起娇无力。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惑意,跟明晃晃的风情相比是另一种挠人。
头好痛……
一阵天旋地转,他揉了揉太阳xue,半睁开眼扫了一眼。他凌乱不堪,腰带落在了地上,外衫半褪,再看月余川,整整齐齐的,毫无不妥之处。
“你对我做了什么?”
月余川一脸莫名的神色,自己分明才是孟往醉酒之下的受害者,怎么孟往倒恶人先告状?他微眯了眯眼,眼尾又狭长几分,觑着半搭着毯子的孟往,慢声说:“你猜猜呢?”
孟往轻抿了抿唇,细细感受了一番,除了头疼,身子没什么不适。凭他对月余川的了解,他也做不出什么来。
但凭着他对自己的了解,他颇有些难为情地反问:“我对你做了什么?”
倒是极有自知之明,月余川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说:“让你喝醒酒汤,你怎么都不喝,现在知道头疼了?”
孟往双手捧着茶盏浅啜了几口,茶水润过有些干涩的喉咙,听他继续说:“你还能对我做什么,不过是极尽引|诱罢了。”
咳,跟他猜的也差不多,他清晰地知道自己酒后断然不会没事。但他自觉是有吸引力的,可瞧月余川这平和样子,啧,这都能忍,真不愧是修清心道的圣人,坐怀不乱。
见过君子,没见过这么君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