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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1/2)

答案

错觉山一战,文起、息宿、孟往命陨,桀族重创。商女、吕黯及轮回司阴曹司大部分兵马由禁术百杀骨强行送离战场,幸免于难。

孟往身死之后,杀生盘瓦解,不攻自破,尚未及开启,无人为其所伤。

黎棠毙命,黎缨身染疯症,帝以黎氏不祥,偏招鬼祸,禁止黎氏旁支承袭庄平侯爵位。百年名门,诗礼之家,簪缨世族黎氏覆灭。

***

四月初夏的时节,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妄图抚平人心的创伤,与人握手言和。

可惜,时间不是解药。

桃花源四季如春,云海无涯,繁盛的花树向云雾中扎根,细碎的花瓣簌簌地落。

一只凤翎纹的小木匣被呈了上来,匣子里垫了一层软绒,上面摆着一件物事。男人扭头向匣子中睨了一眼,本就不稳的呼吸又紧了几分,眼中闪过一抹瘆人的阴鸷。

“少帝,少帝息怒!”

桃花源的一众影卫诚惶诚恐,各个屏着气,偷偷地向游倾递了个眼色。

游倾艰难地咽了咽,目光从匣子上掠过,敛下眸子,放低声音说:“尊上,属下们已经将错觉山都翻遍了,只找到了……”

只找到了匣子里的东西,但他说到这里,已经不敢再多言了。

孟往殒命是大家都默认的事实,涳雪剑阵可生剜灵肉,阻禁魂魄,令鬼族魂飞魄散,不会有任何例外。

月余川不言。

一只神鸟落在阆华殿的窗棂边,啾啾啄着窗沿上的花瓣,安闲又懒散。空洞的目光从窗间落远,云气绕仙山,几分清寒的风拂开枝叶,古旧的小风铃缀在檐下,叮铃铃地响。

桃花源一切如常,战火的余波虽在,终有一天也会落入尘埃。但被伤过的心却再也愈合不了,他不能失去孟往。

自十六日夜的时候被天兵强行带了回来,他一直昏迷,如今也才醒来。纵使陷入昏迷,意识却醒着,硝烟中的山色和弥天的烈火是那么清晰和真实,仿佛还置身于那场战火。

他一直窥见孟往断骨的场面,孟往周身染血,凌厉的鬼刃刺穿皮骨,眼神还是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暴戾而绝望。

他们,完了……

他缓慢地收回目光,呆板而僵硬,好似被抽走了生气,像一具精致的人偶。

孟往那么强大,怎么会死了?他想不通,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想,好像从凡人加入战局的那一刻,一切都改变了。

分明……不该是这样的。

战前的时候,孟往还答应过自己,等错觉寺的事解决好了,便能够松一些,他们可以携手游历人间,再去一遍秦淮河边……

明明那时他们还一起恋着人间。

但一切都变了,人间有南柯一梦,可他是斥梦之人,连梦都没有,眼前这一切都是再真实不过的事实,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可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匣子中的东西静静地躺着,他强迫自己睁眼再看清一点——那是半根肋骨,被孟往生生断掉再从血肉中取出的骨。

那是怎样的痛和绝望,他不敢想,只能颤抖着指尖,伸手慢慢触了上去,白骨没有一丝温度,是死的温度。

方才不敢多看,只敢斜着眼瞥一瞥,当剖着自己血淋淋的心再看时,才发现,那本不是一根简单的肋骨——骨面上露出一点粗粝的纹路,是骷髅的形状。

那是地狱的骷髅骨钉。

他眼中忽地又涌起泪水,带血的心往下坠。

孟往骨上十七枚骨钉,那是曾经堕入地狱的证明,分明已经受了这么多苦,怎么到了如今还要被所有人唾弃?坠入这样的死地?

苍天无眼。

“少帝。”一名影卫进殿,朝他行了一礼,“属下们重新翻寻了错觉山,错觉山遍布的阵法太多,底下竟然掩藏了一道禁术,但那禁术隐隐透着极阳之脉,难道是您布下的?”

禁术?他是布了一道禁术,一道名唤“独步生”的禁术,但那道禁术是他为了救晤虞布下的,除了游倾,他的影卫们都不知此事。

被发现就发现了吧,他已心死,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一副不念生死的样子,显然什么都不想听,但那个影卫却没个眼色,不打算还他一份清静,亦或是这事太重要了,令人不得不禀:“只是,那禁术已经发挥过作用了。”

他混沌的神思忽然扎开了一道口,有了一点值得思索的东西。

独步生此招,是他用自己的心头血为引,再加以极阳的命脉布下的,作用么……能够在危难之际救人一命,不过这救的人只能是晤虞,因为晤虞有着极阴的根骨。阴阳相对又相合,他用极阳的力量修建起来的命道,只有极阴才能过。

原来晤虞真的身在此战,可规模如此庞大的战争,晤虞本人却不亲自迎战?甚至连面都不露,然后就任凭着仙家的涳雪剑阵将自己剿杀了?这很奇怪,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可独步生却将事实明摆在眼前,晤虞一定在,并深陷危难,然后被独步生救了出去。

晤虞活着,他成功地救下了,如愿了。

可孟往却不在了……

他终究是没有如愿的……

自从知道孟往要与晤虞开战,他便陷入了最难堪的境地,这两个人对他都无比的重要,他既不能背叛孟往去偏帮晤虞,又不能放弃晤虞完全不顾,他做不出选择,只能大伤元气暗中布禁术来保晤虞。

如此,也算两全,但真的能两全吗?

如愿最难,活着的时候一生与红线无缘,死后成了仙,也不能为自己牵一条线……

他终究是,护不住他的。

他又深深陷入愧与泪,再也走不出了……

往事历历在目,每一幅画面都还能清晰地忆起,一幅时光的画卷展开,终究是图穷匕见,最后被狠狠扎在心里,遍体鳞伤。

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孟往最在乎的故人,叫归觅。他从一开始便惊诧于孟往对归觅的感情,当时天陲野斗争,正斗得不可开交,孟往却要为了归觅下人间去,甚至不惜放下身段来求他。

后来又在巫穆柯相遇,得知了孟往跟归觅的一些旧事。孟往竟然甘愿下一道灵魂赌约,再背上无定命劫,都是为了归觅,这样至死不渝的感情,着实令他琢磨过一阵儿。

想来,孟往跟归觅,生前有着过命的交情。

可孟往若不在了,从今以后也没人再跟归觅背劫了,孟往也成了自己永远的劫。

可你真的不在了吗?

他又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泪来,心里空落落的,被生生剜走了一块。半晌才下定了决心,哽咽着跟游倾说:“去找到晤虞。”

独步生在晤虞危难之时将人转移走了,虽然他能够知道晤虞无性命之忧,但不能知道这禁术将人送到了哪里去。

但他必须找到晤虞,然后将孟往的事情一一问清楚,这两人是师兄弟的关系,彼此的旧事必然都知晓。他爱了孟往这么久,却连爱人的身世都浑然不知,未免可笑。

可游倾却犯难:“尊上……可阴命大祭司从来不露面的,根本不知道他的样貌,我们怎么寻得到?”

晤虞的容貌?不就是……跟孟往相同么?孟往自己也解释过的。

游倾忽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浑身一个哆嗦,战战兢兢:“您不是……要抓大祭司回来当替身吧?”

那个红着眼的男人忽然又陷入了沉默,但分明跟方才不同,那不是沉浸在死亡的悲伤中而产生的沉默。

游倾心中咯噔一跳,暗道不好,恐怕自家尊上本是没有要找替身这意的,被自己这么一提点便生了心思,自己罪该万死!孟大人新丧,尊上再悲恸,也万不该这样来寻安慰呀!

可月余川觑着一双发红的眼,眼尾勾出危险的弧度,眸中分明是汹涌的执念,声音发沉:“你说,晤虞最在乎的人,该是谁啊?”

游倾欲哭无泪,差点给他跪下,呼嚎不已:“属下不知啊,尊上,是谁也不能是您啊!属下知道您心里苦,属下心里也跟您一样苦,但您千万死了这条心吧!”

月余川一颗心猛地揪起来,眸中闪过火星,是,晤虞的确是跟孟往有着相同的容色,但自己不需要替身,所求的,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一个孟往罢了。

那晤虞为什么不能是孟往!

既然最后只有晤虞活了下来,若他们是一个人,孟往就还活着!

这好像是一个荒谬的想法,毕竟孟往是被宗正亲自验过骨的,宗正亲口承认了那不是极阴的根骨,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但为什么不是!为什么不能是啊!他们不是有那么多相似之处吗,自己曾经不也怀疑过吗!?

身处绝望之中的人,一旦生了这样的想法,哪怕再荒谬,再不可思议,也忍不住要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算是在自欺欺人,那也要亲自得出个结果!

孟往何其精明狡诈,若真是晤虞,断然有着一百种一千种方法来瞒天过海,说不定所有人都被他骗过去了,自己也不例外。

过往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混沌的心神被强烈的执念逼着转为清明。

他最初发现孟往跟晤虞有关系,还是在天陲野的时候,那时文起突然杀出来逮捕孟往——

『孟往戴着獠牙鬼面,遮住了容颜,文起从暗夜中走出,目光如刀,锐利逼人,喑哑的声音含着怒笑,旁若无人地逼问阵锁中的孟往。

他说的是:“你跟晤虞是什么关系?”

孟往没有回答。

那人继续不依不饶:“晤虞画符的方式独一无二,你怎么会跟他一样呢!”又嗤笑一声:“不过没关系,抓到你,我会找到答案!”』

后来自己逮捕了孟往,将人囚禁在了城主府中,自己对晤虞的事有执念,为此还亲自去询问过——

『他半跪下来平视孟往的眼睛,道:“你跟晤虞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师兄……我的道法多为他亲自传授的,故而画符的方式也随他。”』

后来在巫穆柯,尸族潜入部族,孟往为了救翎凌,抽魂与尸族长司对抗,却不慎被夺了舍——

『他脸色一沉,眸中藏了冷芒,一把扼住尸族长司的脖颈,忽而意识到这是孟往的身体,又极快地松开手:“离开他!”

“怎么了,舍不得?”长司挑开脸上蒙着的黑布,露出清冷出挑的容颜,“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谁能想到权倾冥府的孟大人,竟然跟一个仙人感情甚笃。你待他颇有几分真意,可你知道他是谁吗?”』

那孟往到底是谁?

孟往代替受伤的翎玉主持了祭礼,他跳祭舞的样子跟自己记忆中的晤虞分明是那么相像,如同高台之上的神祇,光明神圣,温情无边,仿佛连衣角都染了余温。

令人心动,令人心痒。

若孟往不是晤虞,为何又这般精通大祭司所学习的各种礼仪,对祭舞这般了然于心?

还有祭礼之后,他们在深秋的山坡——

『深秋的夜空干净得不染纤尘,零星撒了一把星子,静谧幽微。

孟往开口询问:“你知不知道临桑是靠什么分阴阳分三界的?”

他靠着极阳的命脉和桃花灵才完成了这些,但他扯了谎,将桃花灵隐藏了:“极阳本就与众不同,有通神之力,已经足够了。”

而孟往却果断:“你骗我。”

“我没有。”

孟往不信:“你在替他掩饰什么?”

他怔住,偏头看孟往,他一副很笃定的神色,竟然这么坚信临桑还借助了其他东西,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己的谎话?

“你又不是他,你紧张什么?”孟往伸手轻轻撩起他一缕长发,声音轻悠悠的,“还是说,是你?”

他心里跳漏了一怕,一手枕在孟往脑后,另一只手将自己的头发撩回来,他没有回答孟往的质问,转而以攻为守:“你就这么了解极命之人吗?”

他将那缕长发慢慢往孟往手指上绕:“除了极阳的命脉,其他的我又怎么能知道呢?那你觉得,还应该有什么?你就这么笃定?”

而孟往语塞。』

这分阴阳分三界本就是晤虞的理论,是自己承袭了晤虞的衣钵,若是晤虞的话,才能这么轻易地识破自己的谎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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