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髓
从行宫之中离开,雨已经停了。跟月余川谈了些话,孟往还醉着,空候也就改变了原先的计划,打算先回去处理其他的事儿,其他的等孟往休息好了再谈。
如今各方都不安分,时时刻刻紧盯着轮回境的情况,鬼族、阿修罗、天庭,就没有哪一边是单纯的。
纵算要解决,那也是需要时间和契机的,契机可以自己造,时间却不能。
他盘算着破局之法,一路离开行宫,将要走远之时,却忽然注意到了古树枝头的一只鸟儿。
具体的模样在夜色中看得不太真切,但凭借着那点微末的黑影和闪烁的路灯,他还是生了疑。
这像是阿修罗族特有的一种信鸟,用来传信,保密性很高,只因为这种鸟儿对主人下达的命令有无比的执念,故而拼尽力气也会将信件传递过去。
一旦出现意外,它们宁可将信件立即销毁,也不让信件落在其他人手里。
但这般灵性的鸟儿,虽然是用于传信的一把好手,但毕竟少见,并不是人人都使用得起。如今在孟往暂居的行宫之间遇见,一下子便起了疑。
这行宫之中留下来的阿修罗族侍从没有能够拥有这种信鸟的,故而不可能是要将信件从行宫之中传出去,大概是从外边传过来,而收信人在这片区域。
他停下脚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在枝头的信鸟那儿,鸟儿待在树头没有动作,是因为刚下过雨湿了羽毛,影响了飞翔的能力。
至于现在那只信鸟身上有没有带着信件,有没有成功传出去,他不清楚,也不敢随意去夺走那封信件,否则鸟儿会直接令信件毁去。
时局纷乱,任何一点的异样都有意义和价值,若是他猜得不错,收信人应该就在这行宫之内,但寄信的人么,在阿修罗中怎么也地位不低。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可能,他思索了片刻,亮珀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幽深,透彻至极。
他不再久留,举步离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得来全不费工夫。
*
时值半午,孟往终于从睡眠中悠悠转醒。睁开朦胧的双眼,一眼瞧见的便是床帐顶,他尚带迷糊,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内室的床上醒来。
于是顺着记忆的线,将脑海中能忆起的都回想了一遍。
昨晚,他能想起来自己喝了一杯酒,那时的确是存了诱惑的意……
但,记忆是剪断了的线,也就正好卡在了这里,隐约想起来自己坐在月余川腿上磨人,与月余川隐忍的神情,再往后的便分毫不知了。
可是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都这样了,应该是有的吧?
他略微动了动身,除了昏沉和乏力之外好像没有什么不适,而这点不适也有可能是来源于宿醉。
但若这样都不下手的话,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了,这般坐怀不乱,没见过这么柳下惠的。难道说是因为他醉了,月余川不想趁人之危,所以才?
他侧眸朝帐外瞥了一眼,看起来屋内没有人,他索性翻了个身继续睡,脑袋昏昏沉沉的,他不太有精神。
分明感到疲倦,但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缺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令人心底发痒,又烦。
早知道就不喝那杯酒了,就算不醉酒,他照样可以把人迷得七荤八素。
……
内室里窸窣的声响惊动了人,知道他醒了,月余川端了一盏温茶,一手挑开帷幔进来,却见孟往背对着人躺着,安安静静地,似乎还在睡。
他索性将茶盏轻轻搁在床头的小几上,垂眸凝了孟往一会儿。
容色精致无瑕,宿醉中的那几分靡艳褪去,还是素日里的冷白,又睡得安静,白发如霜,散乱铺开在身后,平添了几分清弱。
他坐了一会儿,孟往却还没有要自己转醒的意思,月余川纳闷,分明就是醒了,睫毛都在微微地抖动,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睁眼看人。
入了秋,天气已经渐冷,月余川生怕准备的这盏温茶凉了,决定亲自动手将孟往弄醒。于是伸手从被子中探进去,卡住一截细腰,孟往毫无防备,浑身打了个激灵。
“起了,不然我捞你。”
这嗓音中含着笑,低沉带磁性,落在耳里便觉得生痒,仿佛从耳中一路蹭到了心底。
孟往这才睁眼,慢慢翻身瞥他,月余川倒还是那样,他生得冶艳,一双桃花眼风流含情。虽然靡丽,但并不显得妖气,不缺乏男子气概,也配得上仙家出尘。
只是那双桃色的眸子中含着明晃晃的揶揄味,在他一动不动的注视下,孟往忽然感到几许不自在。
就好像是一种戏弄和打趣,像那种事后的抚慰和调情。
他慢慢支起身子坐起来,弯腿抱膝而坐,这才感到膝盖有几分疼。月余川将那盏茶送过来,温声道:“喝了吧,润润嗓子。”
喉咙的确有些发干,他接过来慢慢地喝,神思却涣散着,好像很难收回来。
月余川见他心不在焉,伸手过来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仔仔细细瞧人:“疼吗?”
孟往浑身一僵,一口呛住,禁不住咳了起来,月余川心神一紧,抢走茶盏连忙来拍他的背:“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
顺了好一会儿,孟往终于平复了过来,擡眸看他:“你刚刚问我什么?”
月余川这才想起来自己还问了个问题,重复道:“我问你疼不疼。”
他话音刚落,便接收到了孟往颇有意味的眼神,从中察觉到了几分复杂,免不得心生了几分疑惑。
只是问一问有没有头疼和膝盖疼,有什么问题吗?
说头疼,是因为孟往之前醉酒的时候不肯喝醒酒汤,醒来之后头疼得厉害,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还这样。
说膝盖疼,是因为孟往昨晚在榻上翻身的时候将膝盖磕着了,等空候走之后他还去检查了一下,有些淤青。
而孟往心道如此,那一定是做了,难怪膝盖要疼不疼的,但其他地方,也没有多难受,大概是月余川比较小心温柔吧。
又低头扫了一眼衣衫,因为熟睡过,有些散乱,但并不凌乱,应该也是清理过了。
他不回话,月余川浅淡地凝了凝眉,也就当孟往默认了,的确疼着,于是将目光往他膝头上落了一下,出声安慰:“没事,我上过药了,很快就能好。”
孟往一凛,见月余川一脸真诚坦然地说上过药,颇有点不自然,难得地感到几分羞,若有所思地盯了月余川一眼,口不择言:“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