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我怀孕，我是不是只能回家待着，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就该在家养胎，不该上班不该打比赛，不该出现在任何碍他们眼的场所。”
“——可我又寻思，我不能这样待，我待了我就废了。我要是不靠训练和比赛保持手感，生完孩子回来，别说吃鸡，我连隔壁邻居的孩子都打不过，呜呜呜……路大南……对手努力我比对手更努力，队友训练完，我回家了还在训练，你说我这么努力，我为什么要被质疑，我什么不能打……”
一边说边哭，景涩的泪水已经打湿路南的西服领子。
见崽子委屈成这样，路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一手抱住崽子，一手重新拿起手机，单指切换界面，切到联盟官网的一篇文章。
“景小涩，不是所有人都在质疑你，看看这个，看看背后支持你的人。”
听到路南的话，景涩的哭声变小了。
他挪了半只眼去看路南划拉手机的界面，那是联盟官方的论坛，一篇名为《孕者不是弱者，电竞选手有他自身使命》的文章。
那篇文章讲述了JING从三年前入行，到三年后怀有身孕站上赛场的整个经过。
配图是嘉年华夺冠的照片。
文章发表人，韩子露。
景涩一下从路南怀里坐起，拿过手机仔仔细细看那篇文章。
“是子露姐。”景涩要没记错，子露的孕期比他大一个月。
路南点点头，“是。韩子露目前还在电竞记者的岗位上，沫连连陪着她，今天舆论出来，他们夫妻应该是看到了，所以韩子露连夜发表了这篇文章挺你。”
“——你再看看文章底下，也有很多支持你的言论。”
景涩往底下滑，头一条高赞评论就是头头发表的。
JING黑-头头：【JING哥加油，你的状态很好，我们今天看到了，千万不要受那些人的影响，信了你就真完了。】
还有其他的——
【JING影响谁了？有一个选手说过这话吗？】
【合理怀疑JING动了谁的蛋糕，抹黑杀人，血都不滴。】
【质疑的能不能去看看选手发言，有哪个不是持反对意见？】
【就算抹黑，能不能不要拿三个月前的视频来？而且我JING哥声音很好听好吗？配音也是故意放缓倍速，黑得不要太明显。】
路南又切了一个界面，切到微博，点开一个#JING#的词条。
景涩看到，第一条发博的是骆程曦——
【我的队友我最清楚，即便是孕吐，JING也没影响过队友。相反，他是个什么都自个扛下的大男孩，做了JING三年的队友，我自豪，也为这次他被质疑心痛。JING加油，明天我会在观众席上看着你，放心大胆往前冲。】
第二条，联盟副主席曾洋——
【我见过联盟最执着的选手，也见过联盟为荣誉死拼的选手，恰好，JING是我唯一一个见到过既执着也敢为荣誉死拼的选手，他是联盟的骄傲，没有人能在我心里抹黑他，PCL加油，祝取得好成绩。】
还有两条，也是最让景涩绷不住感动哭的两条。
一条来自路人——
【我是一名医生，给景涩做过四次B超，他的孕况很好，有超出常人的稳定，景涩往前冲，只要记住我跟你说的，其他都不是问题。】
另一条来自娱乐圈——
【JING老师一定要加油，我拍戏不能来现场，但我明天会看直播的，永远支持你的艾米。】
景涩又一次哭了，抱住路南脖子哭。
路南拍拍他后背，“怎么样，心情好多了吗。”
景涩哭着不说话。
路南便说：“这还不能好，那比赛咱们就不打了。”
话落，景涩一下推开路南，一抹刚才的委屈和红眼圈。
“什么不打了，有这么多支持我的人挺我，我凭什么不打！”
刚才哭着的景涩不见了，此刻的他，犹如充满了电，浑身上下开始找回不服输的拧劲儿。
路南微微笑了一下，擡手拨开遮挡崽子眼睛的刘海，“你看，就是这样，其实你也知道，那些舆论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他们就是要搞你心态，希望你明天出错。你哭，不正中他们下怀吗？”
说得对，景涩刚才就只想他们为什么要抹黑自己，但没想过，这些抹黑后面是有人在刻意推动。
“所以我真的动了谁的蛋糕？”
“你猜呢。”
景涩一下顿悟，“王强？还有李祥？”
“肯定点。”路南回答，“他们是担心你揽全了代言的蛋糕，所以想让你打不了比赛。”
“——宝贝，质疑不是因为你怀孕，而是因为你太强，注定会打进前三强，怀孕只是给了他们阻止你的借口。不要去想这个，只管打，剩下的交给老公处理，明白吗。”
景涩明白，但也不明白。
“我从头到尾没想过要代言，我只想要拿冠军，然后去打PNC，所以我跟夏总他们都说了，无论我进不进前三强，我都不会接代言，那样很浪费我训练的时间。”
路南怔了一下，“……难怪，难怪夏之鸣他们求着我出面，想让你接受他们的代言。”
“——你拒绝代言，但王强不知道，看夏之鸣他们对你这么热情，便也猜到了，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些事。很好，但是手段很低劣。”
景涩歪头看向路南，“所以我要让王强知道，我并没有和他们争代言这事吗？”
“你想这么做吗？”路南反问。
景涩摇头，“不想。我现在要接受代言，通通接受，我要让王强他们一个代言都捞不着。”
“很好，保持这样，输人不输阵，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哭。”路南欣慰地刮了刮景涩鼻尖，“记住，除了在赢下比赛后喜极而泣，其他任何时候都不要哭。”
“嗯，路大南说得对，不过，等等——”
景涩觉得这话很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边晟，边晟前辈说过和你同样的话。”
路南笑笑，“是吗？什么时候说的。”
“上次，队内赛打宙斯的时候。”
“原来他到现在还记得，我十年前说的话。”
“十年前你也哭过？”
呃……路南顿了顿，他抱住崽子，房间氛围逐步陷入风浪后的平静。
安静片刻，路南平和地跟景涩讲：“我哭过，不过没你哭的声音洪亮。”
景涩失笑。
路南又说：“其实你现在遇到的不算什么世纪难题，我当年哭，是因为ONE当年受过的黑暗比你这狠十倍。在打PNC以前，我们做好了一切准备，迎战时，却被主办方强制剥夺了参赛资格。那个时候我无能为力，挽救不了，所以我哭了。”
“——不止我哭，ONE的每个成员都哭了。我觉得不对劲，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于是我跟他们说，除了赢下比赛，ONE任何时候都不能掉泪。”
“——后来我们果然变很强，强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在任何黑幕面前，依旧能拿下世界冠军。”
路南最后的话，让景涩瞬间有种不寒而栗的发麻。
路南眼底的平静衬得他仿佛笼罩了一圈光环，在景涩面前变得耀眼而强大。
景涩见识过身为丈夫温柔的路大南，也见识过身为龙承老板严厉的路大南，还有作为联盟创始人睿智的路大南。
唯独没有见过曾经是ONE，又被矜羽和边晟视为信仰的路大队长。
这一刻他见识了，也看懂了。
ONE很强，其内核是因为队长强，队伍的凝聚力跟信仰便会跟着强。
“我明白了路大南！”景涩一抹眼睑处的泪渍，双手死死抓住路南双臂，“我哭是因为我不够强，至少心态没有我之前所以为的那么强。”
“——而今往后我不会哭了，舆论让他们说去，我只做一件事，就是带队打比赛，我要赢，我要我们队赢。十二队的每个人包括我，都不能掉眼泪，除了赢下比赛，任何情况都不能！”
话刚落，门外忽然响起高低不一的掌声。
景涩知道，这是十二队的队友，只有他们才拥有进入房间的房卡。
几秒后，边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两位队长，请问我们现在合适进来了吗？”
早在路南到达景涩房间时，矜羽便带着十二队也来了房间。
他们在门外站了近半小时，全程听完了景涩跟路南的对话。
因为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质疑，队友纷纷担心景涩撑不住崩了心态，所以赶着来打鼓励针。
虽然慢了一步，但问题现在很好地被路南解决掉。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矜羽冲景涩笑笑，“不要想那么多，你们半个月的磨合，相比很多战队，是我见到过最迅速的，没有之一。”
这话是实话，培训了那么多电竞选手和队伍，这支队伍是他最不费心的队伍。
“当然咯。”景涩擡颌回笑，“我们队伍都是高手和大神，磨合不过是最简单一件事。”
这会儿景涩很得意，不是故意的，而只是极力抹杀刚才被他们偷听去的哭声。
太丢脸了。
边晟叫他：“低调点，哪里有什么大神，说出去多不好意思。”
“太凡了前辈。”许嘲嘲连连摆手，“大神就大神，高手就是高手，我现在回家都跟我们村里说，我就是大神，电竞大神。”
噗，无言没憋住，笑道：“虽然不是什么大神，但我们的实力确实不差。”
“自信点好不好！”宙斯受不了了，“实力不差这话我真的，我就是高手啊，龙承少有的高手，怎么了，说实话都不让了是吧。”
景涩看着这群凡尔赛都那么不要脸的队友，他抱住路南猛笑，猛锤。
“不要脸，太不要脸，我跟你们的不要脸完全没法比。”
此刻的景涩重新振作，犹如重获新生。
面对自家老公和队友的支持，他找回了重新向前冲的力量。
“走，什么都不说了，我们现在去练一下明天常规赛的地图，反正睡不着，就练练吧。”
十二队所有人此刻心落了地，还好还好，他们的队长经受住这一劫。
渡劫的下一步就是飞升。
可就在十二队准备去客厅时，景涩忽然转身向被冷落的路南求抱抱。
“走出舆论阴影，老公是最大的功臣，我要抱抱。”
“好，抱抱，老公抱抱。”路南大方展开双臂，抱住崽子，捋了又捋。
这在队友眼里就是——
“我去，又虐单身狗。”
“算了没眼看，习惯就好。”
“我们先走吧，等他俩抱完再跑图。”
抱了一分钟，等队友都走了，景涩擡头问路南：“对了，你今晚睡哪儿，是不是睡这儿。”
路南是临时找借口上来，待会还要继续陪夏之鸣他们，也会再喝些酒。
“睡这，陪你。”路南一口答应。
景涩这才彻底高兴，抱住路南使劲亲了一大口。
有路大南，他才会有绝对的安全感。
可是那晚，当他结束训练回到房间等路大南，等着等着，他等睡着了。
而结束酒局的路南浑身酒气，害怕影响怀孕的崽子，终究只在床边的独椅沙发上坐了一晚。
第二天，常规赛第一轮，景涩带着队友去裁判那核实选手身份。
忽然，他与其中一个裁判对上眼了。
景涩立刻认出来。
眼前的裁判就是昨天在酒店转角说他呕声难听，扬言要揍他的赛委工作人员。
好家伙，真是冤家路窄。
景涩笑了一下，拎起电竞包，走上前交身份证。
对方一改昨天的怂样，仿佛不认识景涩，很正常地拦住他问：“怀孕几个月了？”
景涩脑子崩出一句：瓦特？
“几个月你不是很清楚吗？”景涩提醒他，昨天发生的事。
对方嗓子一滑，接着问：“请叫我裁判，再问一次，怀孕几个月了。”
景涩想骂一句“shit”，但这场合不适合。
于是他走近那人，笑着叫了一声：“裁判……我怀孕……呕……三个……呕……月……呕……了……呕……”
“——呕这么多声，你要揍我吗？”
对方脑子一麻，整个人呆住，“什么揍人，我说的换人。”
“换什么？”景涩眼睑一拢。
对方很慌，他害怕昨天的事再发生一次。
毕竟昨天失去理智起来，景涩是把他真吓尿了。
“换、换人。”裁判紧然地重复了一遍。
景涩忽而擡手，左手扭住右手手腕，往前逼近一大步。
裁判吓退三步，“你干嘛，这是比赛现场，你不要乱来啊。”
景涩扭腕的动作一顿，轻蔑地凝视对方。
下一秒，单边嘴角又勾起瘆人的笑，“换人？换什么人？怀崽了不能——呕——打电竞？——呕——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