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晟刚要问矜羽，你想干什么。
矜羽就擡起右手，右手五指轻轻抚在边晟的脸上。
边晟霎时僵愣住，瞳孔一点点，缓慢睁大。
紧接着，矜羽的食指、中指，两根手指的指腹沿着边晟的眼尾，轻缓地向下移动。
他擦掉了他脸上的泥。
当着所有选手的面，矜羽擦掉了他脸上的泥。
选手中有人嫉妒地叫起来，哼声不满。
矜羽却只看着边晟的眼睛，莞尔挑唇。
他说：“装没装，你心知肚明，嗯？”
随即，擦掉后沾染在矜羽指腹上的泥，矜羽将指腹点在了边晟左胸的衣料上。
是五根指腹贴在他的衣料处。
擦拭。
边晟胸口顿时一热。
透过秋衣布料，感受到矜羽指腹的热度。
“你……”边晟的声音柔下来。
矜羽在他左胸上擦了擦手，便收起来。
但刚才的动作，已经不是擦在边晟衣料上的问题。
而是像擦在他的心尖尖上。
心脏狂跳不已。
“没有问题的话，随我进去签合同。”矜羽擡起左手，示意手上的蓝色本子——
他续道：“合同可不能撕，小孩子脾气，不能不分场合。”
边晟当即呼吸一滞，整个思绪被矜羽牵着走。
矜羽就像一团柔软的大棉花，砰地一下从天砸下来。
砸在了他的头顶。
砸在了他的心尖。
砸在了他身上最硬的地方。
还有他身体各处——
边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第一次。
只有软，没有疼的大棉花。
他像失了魂一样，跟着矜羽走回对战室。
矜羽把合同书放他面前，抿着好看的笑问他：“想不想签。”
边晟点头。
“说话。”矜羽笑的幅度大了一点点。
边晟再点头，“想签。”
“那拿笔啊。”矜羽挑眉，示意他，本子的左侧有支钢笔。
边晟又点头，赶紧“喔”一声，拿起那支钢笔。
矜羽又一下指尖按在他的签名处，侧着身子，挑笑问：“怎么不看看合同就签，万一我们把你卖了怎么办。”
边晟滑了滑嗓，“不、不至于吧，我不值钱。”
矜羽失笑，“你怎么这么单纯。”
边晟“啊”一声。
矜羽接道：“还有点可爱。”
倏地，边少爷的脸，红了。
这次他确定，他是被矜羽逗红的。
他拿起钢笔，擡眼和站着的矜羽对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我……签合同……？”片刻，边晟才鼓起勇气，试图问矜羽。
矜羽“嗯”声点头，“签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看你能不能接受。”
到这句话，不蠢的边晟听出来了。
这副队是玩他吧。
钢笔一搁，边晟强迫自己从棉花里拔出来。
“说吧，什么条件。”
矜羽歪歪头，见这小子红色的脸上，竟然又沉出了赌气。
果然是年轻气盛，藏不住情绪。
不过也好，矜羽看中的就是这小子的单纯。
太好骗。
“你不开心啊。”矜羽问。
边晟鼓鼓腮帮子，想说一句废话，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索性把头撇开，不看矜羽，自己气鼓鼓地生闷气。
矜羽什么人，心思比路南还细。
这小子从抹泥那一刻起，所有行为举止的目的和原因，他都了如指掌。
矜羽擡起手，指尖捏住边晟下巴。
边晟一惊，“大胆！”他冲口而出。
矜羽玩味地“喔”一声，手指却没有从边晟下巴处拿开。
但边晟的头扭了过来。
意识到刚才的话漏了嘴，边晟便闭嘴不再说。
矜羽失笑，两根手指捏住边晟下巴，擡起来。
擡高一点，迫使边晟看着自己。
他说：“你要是同意把自己送给本副队调.教，那你就在这合同书上签字，怎么样。”
边晟心下猛沉，“……什么？调.教？你要调.教我？？”
矜羽微笑，“嗯哼，愿意吗。”
刚入队的边晟就被矜羽一句“调.教”吓到双腿发软，喉咙发痒。
因为他所理解的调.教，就是欺负。
又一次陷入这种怪圈，边晟总觉得矜羽会欺负他。
思前想后，为了能在ONE好好活下去，边晟决定找到矜羽，把话摊开了讲。
要是打着调.教的名义实际欺负他，门都没有。
那天晚上，月色很美。
ONE刚下训。
边晟把准备回宿舍的矜羽堵在了基地二楼的露台上。
很男子气概地堵住，他以为，他吓住矜羽了。
“你想怎么调.教，把话说明白。我不能稀里糊涂签了你的合同，到时候你把我给卖了。”边少爷就是这么横。
长这么大，头一回感觉自己遭了一个人的道儿。
矜羽呢则没发现，这小子两手臂把自己堵在怀里，竟然高出自己几厘米。
他笑笑，“你说的什么话，为什么觉得我会把你卖了，你不是说你不值钱吗。”
“你——！”
一句话将边晟堵死。
边晟气得脸又一次涨得通红，有棱有角五官偏偏带着被哽住后的气愤。
好笑，矜羽饶有兴致打量起这张脸。
越打量，边晟脸越红。
又一次分不清，是气红的，还是羞红的。
他又慌忙躲开矜羽的眼睛，这双眼睛像是有某种魔力，让他对视就忍不住脸颊滚烫。
原本是堵住矜羽，双臂一扯，边晟反倒显得手足无措。
矜羽低低颌，“好笑，太好笑了。”
边晟气鼓鼓的，“别笑，我只是告诉你，想欺负我没门，我不是任谁都可以欺负的。”
“那你求我啊。”矜羽快速接道，“你求我，我就不欺负你，嗯？”
这柔和声气的“嗯”式反问，边晟第二次听到。
他不得不承认，矜羽的声音太好听了，无形中像勾人魂魄的声气，只要矜羽一“嗯”，他的心脏就狂跳不止。
“求、求你……”边晟结巴道，“我、我为什么要求你。”
矜羽轻笑，鼻息轻出，“你不想在ONE被我欺负，给你穿小鞋，那你可不得求我，嗯？”
边晟心跳+++++1000
破表了。
“你能不能别嗯呀嗯的。”
矜羽歪头，“嗯？”
边晟瞬间：……
不能再说了。
矜羽仿佛有魔咒，他说不过他，算了，回屋睡觉。
就在边晟放弃和矜羽计较时，矜羽叫住他。
“等等。”
“还有事……？”边晟已经感到呼吸难受，恨不得冲到基地外面大口呼吸氧气。
矜羽却悠悠说：“你请我吃饭吧，请我吃饭，我告诉你，怎么样才会不被我欺负的方法。”
边晟猛然回头，“吃饭？”
矜羽莞尔，“对，吃饭。”
想想矜羽的话，边晟觉得有道理。
无论怎样，是矜羽跟South说那句话，他才能在ONE留下。
无论以后矜羽是否会欺负他，在试训那天，他也帮过他。
请吃饭是应该的。
于是挑了休息的一天，边晟在雾都市的一家高档餐厅定了一个位置。
随后给矜羽发去定位消息。
矜羽回他：【请我吃饭，只来个定位，不来接我吗？】
边晟看到这消息，懵了一瞬——还要接他？
【你找不到路吗，还是手机没导航？】
边晟很快回过去。
矜羽：【有导航，但是没心情。】
边晟那个气，当即手机在手里重重握了三下。
欺负开始了是吧。
【行，我回来接没腿的你。】
矜羽：【请礼貌地叫我副队，矜副队。】
边晟气得，啊啊啊啊啊，狂锤桌面。
等他回ONE的基地接矜羽时，矜羽在和路南商讨战队要事。
边晟在外面的沙发上等了足足两个小时，睡着了。
两个小时后，矜羽从会议室出来。
装作没看到边晟，他从边晟伸着的腿上走过。
边晟感觉身旁一阵风，突然惊醒。
“喂，不是吃饭吗，走啊，我来接你了。”边晟醒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拉住矜羽的手。
矜羽垂眸，看了看自己右手腕，“我不想吃了，回宿舍吧。”
“什么？”边晟当即起火，“你不吃了？”
他蹭地从沙发站起来，冲矜羽喊道：“你知不知道，我请你吃饭订的是雾都最高级的餐厅，你居然不吃了？”
矜羽看了看边晟的衣领，那里有洗了很多次的毛边痕迹。
“对，我不吃了。”矜羽收回视线。
边晟一把挡在他面前，“那可不行，位置我已经订了，你不吃也得吃。”
矜羽眉心顿时拢敛，眼睛牢牢盯住边晟。
边晟忽然有畏惧的怂感。
他拉住矜羽的手腕，改成了拉住矜羽衣袖。
尝试壮胆地梗起脖子，“走吧，我来接没腿的矜副队，吃西餐好不好。”
矜羽的眼神柔下来，顿了两秒，两秒后他骂道：“白痴，我不吃西餐，要吃，就吃路边摊的炒面。”
边晟惊奇地瞳孔睁大，“什么，你不喜欢吃高级餐厅，喜欢吃路边摊的炒面？”
ONE基地附近有一个夜市，会营业到凌晨四五点。
矜羽带边晟去的时候，夜市正通火通明，不少附近的大学生和情侣，也都在夜市吃喝玩乐。
边晟像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站在矜羽身后，他兴奋又激动。
“电竞村附近居然有这种好地方，矜羽，你可太接地气了。”
矜羽唇角微微勾起，寻了一处干净的桌椅，坐下，又抽出纸巾擦了擦。
“你没来过夜市吗，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边晟激动地到处张望，“没有，第一次来，你要不带我，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人间烟火的地方。”
矜羽擦桌子的手一顿，眼皮上撩，“没来过……那以后和我多来，你可以每天请我吃饭，来这里，便宜。”
边晟把凳子抽出来，屁股一坐，“好啊，以后我每天都请你来这吃饭，想吃什么，随便点。”
矜羽摇头微笑，好似云淡风轻，没放心上。
但边晟很认真。
他一把抓住矜羽右手腕，跟他强调：“我说真的，其实我知道，我能留在ONE，都是你的功劳，South本来没看上我，我请你吃饭是应该的，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啊。”
从小到大，敢这么拉矜羽手的人不多。
除开父母、伯父伯母，边晟是唯一一个。
矜羽看着边晟紧握他的手，眼睛微微定住。
这小子的手劲很有力度，握住他就像条缠蛇。
再擡眼，边晟那双透亮的眼睛盯着他，冲他点头。
“好不好，矜副队想吃什么，小晟给你买。”边晟又一次这么对矜羽说。
笑着说。
笑容纯粹得像天上飘着的云。
不含一丝杂质。
矜羽微咧唇，轻抽手。
从边晟手里抽出自己手腕。
边晟意识到了，立马擡起手摸后脖颈，“对不起啊矜副队，我不是故意的。”
一说他脸又红了。
矜羽抿唇轻道：“没关系，吃炒面吗，或者，来点其他的。”
边晟忙点头，“我去点餐。”随即从座位蹭地站起来，如旋风那般速度，去小摊点餐。
看到边晟背影，矜羽就在想，他这辈子是不是没见过像边晟这样单纯、干净的人。
想了一转，结论是没有。
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怎么可能见到干净的人。
包括矜羽自己，他也从不认为自己干净。
边晟好似一道风景线，莽莽撞撞地撞进他的眼底。
撞入他的人生。
干净。
边晟能在ONE待多久，矜羽不知道。
希望久一点。
矜羽开始喜欢。
边晟点了好多好多，用一个一个小盘子端过来，端到矜羽面前。
“矜副队，有炒面、小面、拉面，烧烤、海鲜、啤酒，还差什么你说，我马上去买。”
说完边晟又要转身，想再去点点什么。
这里所有东西加起来，还不如高级餐厅一道小菜来得贵。
边晟想用这个招待矜羽，实在觉得小气了。
可他转身时，矜羽一把拉住他。
这是矜羽第一次主动拉边晟，边晟惊了一下，手腕热热的，忙回头看矜羽。
“矜副队……”他叫了一声。
矜羽抿出莞尔笑容，“够了，坐下。”
“啊，这就够了？”
“够，而且，电竞选手不要喝酒，会影响大脑的反应速度。”
边晟又一次觉得在矜羽面前显出无知和尴尬，“那、那我把啤酒退掉，咱们不喝酒。”
他的视线不由落在矜副队拉自己手腕的手上。
那里太热，太让他心怦怦跳。
谁料矜羽一下松开，“好，把酒退掉，不然待会回基地，路南会罚你。”
边晟克制加速的心跳感，红着脸，局促地“哦哦”两声，又乖乖地把点的两瓶啤酒送回去。
矜羽其实不饿，平时吃的也少，更少来夜市。
但今天，他忽然有想吃东西的欲望，于是就边晟点的，他尝了一口炒面。
“怎么样，好吃吗。”边晟眨巴眨巴眼睛，急切地看着矜羽，等矜羽给他反应。
矜羽小嚼，缓吞。
等他咽完东西要回答边晟时，边晟“哎呀”一声，说：“我问的什么蠢问题，矜副队喜欢吃炒面，也喜欢来夜市，怎么会觉得不好吃呢。”
“——那我也尝尝。”
随即一筷子炒面，边晟一口喂进嘴里。
到这里，把矜羽逗笑。
矜羽一向自律，要求自己不拿任何负面形象给别人。
所以矜羽能一直做到优雅和从容。
即便在这烟火气浓郁的夜市。
能像边晟这样大口吃面，大口喝饮料的，矜羽从不敢想象。
但也觉得有趣。
只是这吃相嘛——
矜羽从兜里摸出随身携带的方巾，在指尖上固定好，用食指微微顶起擦拭的样子。
他伸手，擦在边晟的嘴角。
那里沾染了炒面渣子。
边晟忽然擡头，矜羽擦拭的动作便更加方便。
方巾沿着边晟的左边嘴角，辗转一寸一寸，擦拭到右边嘴角。
矜羽叠了下方巾，两根手指夹住方巾，点在边晟的鼻尖处，轻轻摁了一下。
“傻瓜，吃个炒面，怎么吃到鼻尖上了。”矜羽轻笑。
边晟的瞳孔一点一点睁大，傻了般看着眼前的矜羽。
“矜、矜、矜副队……”
“嗯？在呢？”矜羽笑着回答。
又是那个带着勾人魂魄的“嗯”声，好听，入耳，好想再听。
边晟又一次感觉呼吸被“嗯”声扼住。
滚烫从脖颈又一次开始上涨到脸颊。
矜羽拿方巾的手还顿在边晟的鼻尖上，“叫我又不说下文，你叫我好玩啊。”
边晟喉结一滚，“不、不是，我、我是想……”
喉咙冒火，边晟不知说什么。
矜羽又反问式地“嗯”一声，“你……想什么？”
边晟像上了发条一样，冲口而出，“我想矜副队人挺好，肯定不会欺负我，对吧。”
说完，他的脸比面前这盆炒面还热，还要火辣辣。
矜羽忽然喜欢看这小子脸红、羞涩。
他盯住边晟，意味不明地盯了十秒钟。
十秒后，他倾身向前，脸缓缓靠近边晟，轻问他：“你到底害怕我欺负你，还是喜欢我欺负你，嗯？”
边晟眼睛鼓到最大，“我、我、我是来请教矜副队，别、别欺负我的方法。”
“方法。”矜羽轻笑。
一缕气打在边晟唇上，边晟嘴唇不自觉张开。
便看到，矜副队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