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妇人抹着眼泪喊\"姓裴姑爷\",也有小伙子梗着脖子说\"凭什么听赘婿的\"。
苏昭望着这些或愤怒或迷茫的脸,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从前她总以为荒城百姓是她的家人,现在才明白,家人也会在恐惧里互相猜疑。
\"都静一静。\"裴砚站起身,拍了拍膝头的泥。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池塘,惊得议论声戛然而止。
他从怀里摸出个馒头,表皮烤得金黄,还带着炭火的焦香——是进城时苏昭硬塞给他的干粮。\"十年前我在街头讨饭,有个阿姨给过我这样的馒头。\"他把馒头轻轻放在王婶脚边,\"她没问我从哪来,只说'孩子,吃饱了才有力气活着'。\"
王婶的哭声突然变了调。
她扑过去抓起馒头,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我招!
毒影帮的人说,等裴姑爷回城就动手,让百姓恨他...他们还说,今晚妖潮会跟着毒发的人一起冲进城!\"
\"妖潮?\"人群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苏昭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想起出城时裴砚说的\"蚀日箭\",想起方砚舟送来的黄金,突然明白这是个套——毒是刀,妖是剑,方砚舟要的,是让荒城自己乱成一团。
\"拾荒队!\"裴砚突然拔高声音。
远处传来应和声,二十几个扛着铁镐、背着药箱的人从巷口奔来,最前面的汉子举着面旗帜,猩红底色上绣着星锁双纹——那是苏昭亲手绣的,说要做荒城的火种。
\"跟着我!\"裴砚翻身上马,马蹄溅起的泥点落在星锁纹上,\"去医馆搬解药,去城墙搬松油!
我裴砚今天就站在这,谁要毁荒城,先踏过我的尸体!\"
马蹄声如雷,拾荒队的呐喊震得房檐上的瓦都在抖。
苏昭抓着马鞍跟着上马,额头抵着裴砚后背,听见他心跳得像战鼓。
她抬头望城墙,看见陈烈的银甲在晨雾里忽隐忽现。
那老将攥着佩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身边的传令兵正凑在他耳边说话——不用猜也知道,陈烈在犹豫,犹豫该不该放裴砚进城。
\"砚郎,他们在听。\"她轻声说。
裴砚没有回头。
他望着前方被晨光染成金色的城门,望着城墙上晃动的人影,喉结动了动:\"昭昭,你看那门。\"
苏昭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城门洞开的缝隙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娃娃正踮脚往外看。
她手里攥着半块馍,发梢沾着井边的泥,却笑得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是小芽,不知何时醒了,正被医馆的老大夫抱在怀里。
\"他们还在。\"裴砚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所以这城,必须守住。\"
话音未落,北门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有座山被劈开了。
苏昭猛地回头,看见远处腾起大片黄尘,尘雾里隐约能看见黑鸦似的人影——是蚀日军团的前锋,来了。
裴砚勒住马,星锁护腕在晨光里泛着血光。
他举起手,掌心的星锁印记亮得刺眼:\"我裴砚,今日立誓——\"
他的话被一阵童声打断。
几个孩子从街角跑过,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晃啊晃,嘴里哼着跑调的童谣:\"血月升,妖女临,烧了她...烧了她...\"
苏昭的手指突然收紧。
她望着孩子们跑远的背影,望着他们发梢晃动的红绳,突然想起井边那只脑袋扭到背后的麻雀——有些东西,已经在暗夜里,悄悄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