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按规矩好好地叫我“姐姐”,之前都是用“那边那个女人”“老女人”“老太婆”之类的中二少年专用欠抽词汇称呼我的来着。
“好可怕……”
不知道他那双纤细的胳膊是从哪儿来的力量,紧紧地箍住我的腰,勒得我差点喘不过气。
“好恶心……”
他将头埋进我的胸口,浑身颤抖得像只受惊的绵羊——然而擡起头来的瞬间,我却看见他眼底却闪现出狼一般的凶狠神色。
“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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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瞬间。我对松阳未来的命运产生了犹豫。
怀抱着他柔软瘦小的身体,我想到了他的死亡,想到了在燃烧的村塾废墟前哭号的银时,想到了站在夜空下的甲板上、眼神疯狂的高杉晋助,想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和明治维新时的日本是不同的。
明治维新赶走了殖民日本的英国人和美国人,拯救了日本的主权和未来。
然而这个世界的日本……从动漫里看来,未来终究还是落入了天人的控制。即使吉田松阳开办村塾、即使银时他们参加攘夷战争又怎么样?反正……反正未来那个有万事屋的世界,即使被天人统治了,看起来不也挺好挺和谐的吗?
反正银时他们的攘夷抗争是没有意义的,那么又何必让松阳去送死呢?
又何必让这个……浑身瑟瑟发抖的少年……去送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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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料的,自从那件事后,我们把那个毛利广广彻底得罪了。
为了让松阳暂时避避风头,吉田夫人费尽周折将他送到了仙台藩的友人家里暂时寄住。毕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长州藩的藩主还不至于为此记恨太久。吉田夫人准备等过一阵子,待到秋收的时节藩里的公事多起来使他无暇他顾的时候,再把松阳接回来。
当然,离开长州藩的人肯定不止松阳一个。
“吉田呓。我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要执意把你接回家。你我既无血缘关系又无感情关系,我就直截了当地跟你说吧,现在老爷已经快不行了,松阳又还小,整个家里的内外大小事情全都压在我一个女人身上我已经很累了!这一次你竟然还对藩主大人做出那样无礼的事情——吉田呓,你到底……”
“那么,看着吉田家的继承人被那个变态玩弄致死就算‘不失礼’了吗?”
“什——!你、你胡说什么!藩主大人他只不过是……”
“真难看啊,夫人。”她心里打的小算盘,我一目了然,“还有
,你刚刚的那些废话可一点都不‘直截了当’哦。”
“够了——你这个魔女,我们吉田家不欢迎你!就是这样,你给我立刻滚!”
………………
…………
……
后来,我走了几天几夜的山路,意外地闯进了土佐藩的藩国。遇到了拎着妇产科医生的领子,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的坂本七平。
“救救我老婆!听到没有你这混蛋不是医生吗?!——儿子也要!老婆和儿子我都要!”
产房里传来坂本夫人凄厉的喊叫——只是由于难产,那嗓音已经变得嘶哑且有气无力。
坂本七平急得满身大汗,眼睛血红,每听到她的妻子痛呼一声,他就好像浑身被针扎一般痛不欲生地抽搐。像一只发狂的猩猩一样在房里上蹿下跳。
“你!你可以救我老婆吗?可以吗!求求你——只要你能救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坂本夫人在床上挣扎了三天三夜,终于生下了一个浑身毛茸茸的小儿子。
刚生下来的婴儿,说实话,浑身皱巴巴红彤彤的,实在是难看得不得了。但是坂本七平却抱着那个孩子,却像看着天使一样兴奋得满地打滚。
“啊哈哈!这小子——怎么一生下来后背上就长这么多的毛?像马一样!——对了,马!今年又真好是辰龙年——就叫他辰马吧!”
——希望我的儿子将来能像神龙一样飞腾九天,像骏马一样一日千里。
坂本七平看着辰马时那慈爱的眼神以及看着他的妻子时疼爱的目光,无时无刻不折磨着我的心。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爱,以及这样的——家人的依靠。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有过了。
坂本家的一切,都叫我羡慕到几乎发疯。
只是面对着过于好客热情的七平,我始终下不了决心向他们道别离开——更何况,没了坂本家的收留,我又能到哪里去呢?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少年哐哐哐的敲开了坂本家的大门。
“吉田呓!跟我回去!”
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每一天都有巨大的变化。再见到松阳的时候,他的身高竟已经蹿到了我的肩膀,一身风尘仆仆的席卷着长州藩的空气冲到了我的面前。
“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逃走——太狡猾了!”
浅色的长发扎成一个精神抖擞的马尾,在脑后随着他激动的情绪左右摇摆。
他竟然已经进入变声期了,嘶哑的嗓音说不上好听,但和几年前那个声音清脆莽撞的孩子不同,他现在的声音已经能够传递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不许离开我!”
——那一天的他,那一天的少年松阳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