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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松阳和小呓就迅速做下了决定——那四个孩子之前一直在藩里的游击队活跃,如果因为这次的事情被人抓住了游击队的证据的话就糟糕了。
呓立刻联系了尚能获得帮助的情报屋,准备好了车马和通关文书,并连夜为他们收拾了行李,让他们立刻离开村塾出去避难。
“别开玩笑了!我们怎么能丢下松阳老师自己逃跑!”四个少年的反应不一而同,全都是一副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架势。
围着松阳老师,几人坐在他们熟悉的村塾大教室里——这个伴随着他们成长的大教室,有读书声、打闹声以及松阳老师温柔微笑的教室——看着他们的老师,双目瞪得通红,却又拼命忍耐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逃跑,那你们想怎样?”
呓将他们每个人的行李搁在他们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们,以一副说一不二的口吻强势地质问,“你们留下又能怎样?和幕府的士兵决战吗?去找胜鹿太郎报仇吗?冲进藩府挟持藩主吗?——就算这么做了又能怎么样?能为松阳洗脱罪名?能帮他免除牢狱之灾?还是能让整个日本的群众为之觉醒?——除了徒添一身的伤口之外你们什么都做不到!”
四个少年听了这话全都为之一震。无言以对地垂下了头。
“听着,你们现在暂时避一避,并不是要你们逃跑,而是保留力量。”见四人都安静了下来,呓又放柔了声音对他们安慰起来——先兵后礼,这是她教训这些执拗冲动的孩子时惯用的手法。
“松阳的地位和你们不一样,他到底还是个有重量有名声的学者,幕府的人暂时还不敢轻易动他,所以是安全的。而你们一旦被抓住了,肯定会被当场杀死,先斩后奏的那种。”
“更何况,你们还不相信我吗?”呓的
脸上绽开一抹他们所熟悉的温柔微笑,声音轻细淡然,“我是你们的呓小姐啊,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我一定会把你们的松阳老师保护得好好的。所以现在,你们要听话好好藏起来,等到我把一切事情都解决之后,你们再回村塾来好好吃顿晚饭,和松阳老师再来个夜间的‘自由谈’,好吗?”
“呓小姐……”
“好啦,下次晚饭不会再在每个菜里都加牛奶,自由谈也不会说鬼故事了。”揉了揉他们的脑袋,呓声音清脆笑容开朗,“所以放心吧。”
——没错,你们会再次回来,和松阳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只是那个时候,为你们做饭泡茶的人,恐怕就不是我了。
…………………………
“呓小姐。”
送走四个少年的马车隆隆作响着驶向远方,待到看不见马车的踪迹后,呓才转过身去准备走回房间。谁知,门外竟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
“晋助?!”呓回过头去,看着独自站在门外的少年,暗紫的细碎短发在早春寒冷的风中微微拂动——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没上车——诶?!”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高杉忽然几步跨上前,伸手一把将其揽进了怀里。
像是豁出去了似的,高杉双臂用力收紧,将脸贴上了呓的长发——在即将登车的前一秒,他扭过头去看向站在门口为他们送别的呓。那双浅色双眸里沉静的哀伤,怎么看都像是在做最后的送别——那样的场景,刺痛了他的神经,无论如何也无法狠下心就这样难看地逃走。
少年的身体释放出温暖的热度,将她层层包裹,并带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身高竟已经高过了自己一个额头的距离,然而自己将像个小肉球般的他拥入怀中的画面,恍然就发生在昨天——孩童时的他与现在的他,身上都带着同样的味道,那是……她洗衣服的时候惯用的洗衣粉的味道(喂)
那样阻拦了倒春寒的寒冷空气的温暖,让呓的意识一时软弱,竟有些舍不得将他推开。
但是……
“晋助,放开我。”然而,近在高杉耳边的声音极其冷静,“你该走了。”
吉田呓在平日里,总是开朗释然的。仿佛什么严重的问题在她的面前,都能谈笑着轻松解决。所以,她每一次冷言冷语的杀伤力才显得尤为强大。
像是一把冰刀一样,能割开高杉的心脏。
“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了——”高杉咬着牙,凿刻般的沉重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不许离开我!”
呓的身体微微一颤——记忆中的景象再次浮
现——站在倾盆暴雨之中,面色苍白的男孩浑身冰凉,在自己的脖颈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嘴唇染血,绿眸红唇,在那铅灰色的天空下,竟散发出一股妖娆惊艳的美感——然后用一个男孩不该有的沉重声音厉声吼道:绝对——不许离开我!
“再等等我,呓小姐……”低吼完后,高杉忽然放低了音量,俯在呓的耳边,声音轻细却又坚决地说,“现在的我还太弱了……但是再等等我!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
一定会彻底弄清楚自己的心。
一定会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一定……松阳老师也好,你也好——会全部由我来保护!
——等等我。
这句话,呓在很久之前就曾听高杉说过。
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腰间还没有坠着那两根沉重的铁疙瘩,身上也还没有充斥着淡淡的血腥气味。只有一张散发着浓浓稚气的脸和孩童般的大眼睛,穿着一身她为其缝制的春装,背着她整理的行囊,正准备踏上前往江户的旅程。
“等等我,呓小姐。”
那一天,他在马车旁踟蹰片刻,然后对自己低声哝哝,声音轻细到几乎无法分辨。
“啊?你说什么?——别在这儿晃来晃去的,车马上就要启程了快点给我滚上去!都十几岁了还这么恋家像什么样子!”
那一天的呓正在给村塾里新来的一批孩子洗衣服,面对那堆成小山了脏衣服忙得几乎直不起腰。他通红着脸颊艰难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像驱赶撒娇的小狗一样冲他挥了挥手,将他赶上了车。
然而这一次,高杉晋助将那喉咙深处的话狠狠吼了出来——伴随着暴雨前夕的狂风般猛烈的情绪。叫吉田呓,再也无法强迫自己无视他的存在——这一现实的存在。
只是,这两个有着同等执拗性格的男女都太过喜欢钻死胡同。
正如此时的高杉晋助还混乱痛苦地无法分清自己对吉田松阳与吉田呓的感情一样。
吉田呓则坚定地认为——高杉晋助,只是被自己那张和松阳一模一样的脸,给迷惑了眼睛。
…………………………
后来的高杉晋助拿着高杉春树临死前交给自己的祖传武士刀,回到了高杉的家宅。
在高杉温子和高杉和也敌视的阴冷视线中,挺直了年轻的脊梁,坐上了家主的位置。
离家多年且从未接受过商场、家族斗争教育的年轻少年,独自面对整个家族内部的冷枪与外敌的暗箭,以令众人不敢置信的狠辣手段击碎了
全部的攻势,将整个家族的权利与财产迅速控入掌中。仿佛天生就是为这些权谋诡计而生的,缜密敏锐,且心狠手辣。
高杉和也甚至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转眼间就已经被高杉晋助打得再也直不起腰来。
看着独自站在阴暗大堂深处的高杉晋助那年轻的身影,赫然已经开始散发出连当年的高杉春树都无法企及的狠戾气势。想到那个若干年前还软弱无力地跪坐在大堂下席孤独无助的小男孩——高杉和也感到自己的牙齿在不自觉地微微打颤。
“从今天起,商场上的事情还是全都交给你处理。”高杉晋助若无其事地抛下这句话,墨绿的瞳孔在高杉家大堂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如鬼魅般阴冷的光,“你最好不要打什么鬼主意——会有人一、直看着你的。明白吗?”
“什、什么?”
高杉和也听见他的话,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晋……不,家主大人,您要去哪里?!”
然而高杉晋助却没有再理会他,褪□上过于厚重繁琐的正装和服,换上了那身干练的风衣,腰间插上了剑,他径直离开了高杉家宅。
他怎么可能是会被这种程度的权利和铜臭给束缚住的人?
将权与钱都收入囊中后,高杉晋助重新开始了他的事业,将他的手伸向一个又一个奇人异士。名为鬼兵队的强大的攘夷志士队,仿若破茧之蝶般,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在世界的舞台上活跃起来。
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这个名字,一时间传遍了日本大地。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时间回到高杉他们四人离开村塾后的那天晚上。
胜鹿太郎被坂本辰马砍成重伤,愤怒地挥毫给吉田松阳列下了数条莫须有的罪名,连同他的《典论-论武》的手稿一起上报了毛利容容。早已看吉田松阳不顺眼的天人们听闻了这个消息,立刻开怀大笑,他们迅速集结手下,拿着由幕府亲批的逮捕令和吉田松阳的罪证书,赶往松下村塾准备将其捉拿。
同一时间,吉田呓目送着高杉晋助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吉田松阳闭目端坐在书房中,神色平静到恍若无事。
直到呓缓缓走了进去,静静跪坐到他的身后。纤细的双臂从他的腰间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然后,将自己柔软的身体轻轻贴了上去——
“松阳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咦?我是不是停在了一个很讨厌的位置?XD
妹子答疑:
Q:小鹤得了性.病还用村塾里的浴室会传染的吧?
A:不会的哦。因为呓小姐每天都有很认真地给浴缸消毒=w=
新好消息——明天也有更新哦!~【在下正在努力加快速度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