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清止
自小生活富裕,清止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其他的活法,直到家道中落,家徒四壁不说,连父母都不了打击,双双去世,唯独将尚且年幼的他留在了这世间。
除此之外,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便是一块白玉兰玉佩,他一直随身携带着。
后来,他背弃了同小婉的亲事,孤身前往仟穹派求道。
几年过后,终于学有初成,这时,小婉却找上门来,要他履行诺言。
这诺言是当初他们双方父母在一起定下的,虽不是他亲口提出的,他却也没反对过。
故而,于她,他是有责任在的。
可是他不能履行这个责任,如今,已不仅仅是因为怕拖累她,而是他一心向道,早已不想再入世俗去谈那些个儿女私情。
小婉也是倔强,怎么劝也不走,后来晋华师父看她体弱,便将她也收入门中。
好在她入了师门后,便再也不提与他一起被废弃掉的婚事了。
不过,清止内心深处对她还是有一份愧疚在的,是他不通情义在先,所以在师门中,他都尽可能地照料她。
这一次下山历练,清婉就是跟着他一起来的。
雁城这个地方太过寒冷,但是师父也说,可以让清婉跟着来看看,毕竟在雁城附近,有着一只药灵所化的妖,说不定会对她的疾病有好处。
故而,清止带着清婉在雁城附近一番搜索,终于叫他发现了那只妖的行踪。
但是由于那妖法力强大,其他师兄弟都在四处追寻,一时聚不到一起,所以他们没敌得过其偷袭。
清婉被抓走了。
一条条枯枝藤蔓缠住了他,令他一时没看清那妖怪长什么样,只凭他散发出的一团妖气判断着他的去向。
一路锲而不舍地追踪,终于又找到了那只恶妖,她浑身乃至周围一片都是浓浓的妖气。
他御剑飞身落下,剑指于她。
没成想,那只恶妖非但无半分惧色,还一脸欣喜地大叫着:“是你!”
清止疑惑,他这可是第一次见这妖,她装什么熟稔?
不仅如此,她还说她不是妖,当他真傻?这浑身的妖气可不似作假。
他假装信了她,要与她同行去找不见了的清婉师妹。
她说她叫季叶,清止又想了想,以前确实没听过这名字,于是再次确认她绝对是在故意跟他套近乎,装作一副老熟人的样子,而事实是,他绝没有见过她。
他们寻着藤条走进林深处,看到了一个冰湖。
在这里,季叶提出要分开寻找清婉,他面上点着头,心里却在想,这里估计就是这个恶妖的老巢,她估计要趁他不备,对他动手了。
故而,他假意向另一个方向走了两步,然后又偷摸回来,悄悄地跟在她身后,握紧了手中的崇华剑。
她发现冰湖下的清婉的时候,他也瞧见了,看她突然愣在那里不动,这一瞬,清止更加确定她是要使什么坏,故而赶在她出手前,将剑刺入了她的后背。
崇华剑再次抽回时,她应声倒地,清止想,这回她应该是作不了恶了。
他急忙走过去凿开厚厚的冰,将清婉救了出来,看清婉的样子不是很好,他也顾不上去取季叶的妖丹,抱着清婉就赶回了雁城内。
他到处去寻医,可是他们都是摇摇头,说她伤得太重,他们也束手无策。
无奈之下,他回了客栈,此时,师兄弟们都在,看见他怀中的清婉,皆是又惊又怒,逮着他一顿指责。
再多的指责他也听不进去,内心只一片悔恨,恨自己太过粗心大意才叫那恶妖有了可乘之机,想想都觉得那一剑刺得有些轻了。
大师兄清武和二师姐清月施法勉强护住了清婉的心脉,维持着她的生命。
而再多的指责也没用,他们约定好明早一起去寻那只藤妖,拿她来给清婉师妹治疗。
他很想现在就去,却被清武师兄拦住了,师兄说那里毕竟是恶妖的老巢,为防止有变故,还是白天去比较好。
故而他只能等着熬过这一晚了,他是如何也睡不着,不断祈祷着清婉一定要挺过这关,不然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翻来覆去地难受,清止突然听到隔壁敲了一声墙壁,他的注意被吸引了过去,白天隔壁还没有住人呢,是什么时候有了个客人来。
他又翻了个身,觉得自己实在是睡不着了,要不直接等到天亮吧。
可最终,当清早清远和清武把他叫醒时,他自己都懵了,他怎么就睡着了呢?
看着一早就起来等候的清远和清武,他心中的愧意更胜。
他连忙穿好衣服,走出房门。
就在这一刻,他看见了隔壁房间走进去一个女子,那背影有些眼熟,可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为了抓紧时间,他也来不及多想,赶紧下了楼,和众多师兄弟们一同前往那片雪林。
走到雪林深处那片冰湖,他就犯了难。
昨日被击倒的恶妖不见了。
季叶不仅不见了,连受伤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止感觉不对劲,这时,他再静下心来想,陡然就想到了清早见到的那抹身影。
怪不得他觉得很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到是谁。
那恶妖季叶许是拖着重伤来找他们报仇来了。
清止当即就想到了留在客栈的清婉,她估计就是季叶的目标。
他顾不上再跟其他人解释,径直冲回了客栈。
来到清婉房内,果然就看见了季叶,后者刚刚收回手,已然对清婉做了些什么。
他怒火中烧,来不及去看清婉如何,上去就同季叶打斗了起来。
最后还是被清婉出声给叫停了。
他是不信季叶身为一个妖怪会给清婉治病的。
但清婉说季叶不是妖,他又检查了一下,果真没再感受到妖气,而且看清婉的样子,确实比之前好上许多。
只是他问一句,她就冷声答一句,属实让他更加气愤。
知道季叶能救清婉后,他们不得不去求人家帮忙救师妹。
清止跟在后面走进她房门,看见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的恳求一定是十分艰难。
她那个样子,八成是没消气,对昨日那一剑耿耿于怀。
果然,三两句之下,清止被她呛得火气直往上窜。
他提出让她刺他一剑了事,这她都不满意,仍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
清止暗暗咬着牙,心里属实太不痛快了。
奈何确实如她所言,他们有求于她,不得不低头。
而且,清婉的病不能再拖了,此事因他而起,那他就更不能因为自己耍性子而让清婉错失了治好病的良机。
于是,在她提出要他与她结契,要他死后的灵魄时,他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她能给台阶下已经很难得了,他不能再放弃这个机会。
结契成功之后,季叶突然没由来的一句“你对你师妹是真好”让他不明所以。
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他也无所谓她怎么想他,只要她能救清婉就行。
又过了一日,总走清月师姐和一众师弟师妹之后,清止转身去包子铺买了一屉包子,冒雨赶回了客栈。
本欲直接上楼,但看见季叶坐在窗边,那样子属实有些寂寥,又见她消瘦的侧脸,想到自己确实冤枉了她,也确实伤了她,于她也确有相欠,他便擡步走到她近前。
清止先是放了一个包子在碗里,想了想,剩下的包子还有很多,他们也吃不完,于是,他又放了一个上去。
只“哎”了一声,让她知道他放了两个包子给她,他也不再理她,毕竟这几次交谈下来,她对他讲话没好气,他也就不想多惹事。
可谁想,这两个包子都浪费掉了,它们迎着窗外的寒风一直放到清止下来寻季叶的时候。
她没吃包子,是因为跟他过意不去?
清武怀疑季叶跑了,可清止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他想不通她有什么理由要跑,总不能她因为气不过他捅的那一剑,故而故意来此耍他们的吧。
他们先是在雁城内找了一圈,未见她身影,又不得已在客栈内苦等,直到天将黑的时候,她终于回来了。
问她去了哪里,她又冷漠地回答说随便逛了逛,都结契了,怎的还这么冷漠!
好在她开始履行契约给清婉治病了。
清止在一旁守着,怕出事,本想着学一下,也许下次她再这么突然消失不见,他也好帮着清婉先缓和一下病状。
可他实在看不懂她是怎么做到的,他问吧,她不但不答,还甩脸色给他。
他心中郁闷。
看来,前两日那一剑还是刺得太深了,他们之间的过节还没解。
他认真思索了下,决定要主动和她冰释前嫌,毕竟清婉的病被治好还要等到整月,他们还要相处一整月,要还是如此这般,怎么说也不太好受。
于是,他走到她房门前,敲响了门。
只是刚一打照面,他就输了阵势。
一不小心,她兀地开门,而他敲门的手却没来得及收回去,被手上的力道带着踉跄地跨过了门槛进到了她房间内。
这本没有什么,只是为了稳住身形,他的双手不自觉抓住了她的双肩。
一时说不出的尴尬局促,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原先打起来的那股气瞬间就殁了。
可她怎么一点慌张都没有,仍旧是冷漠地越过他下楼去吃饭。
刚灭下去的一股气就又上来了,他紧跟着她下了楼,坐在她对面,见她看向窗外,他就倾着身子也往窗边凑。
随着她的目光来回摇摆了几下,他就停止了这种恶趣味。
应是惹得她又不高兴了,她直直盯着自己,让他又觉得不好意思。
他可是要来和她冰释前嫌的,又惹她生气干嘛?
他赶忙移开了目光,她却穷追不舍,仍旧那样看着他。
一个女子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一个男人,这叫清止怎么能不紧张?
可她却丝毫不在意,并无女子那般羞涩。
就在清止快受不了的时候,他看见了放在一边的那两个冷硬的包子。
又想到自己好心给她留了包子她却不吃,心里不是滋味,当着她的面,拿起那包子就往嘴里送,也忘了包子早已冻僵,因此可怜了这牙口,一阵生疼。
这一下把她给惹笑了,他知道她在嘲弄自己,便也就强忍着面子说没事。
虽然他的牙口受了难,但好歹他们之间的气氛得到了缓和,而且,她笑起来之后也没那么冷酷无情,反而很亲和。
清止觉得,她还是笑起来好看些,比板着一张脸强,这更加让他决心要与她交好。
只是几口酒下肚之后,该说的也都说了,他将自己不愿提及的曾经都告诉她了,可她还是不开心,好像因为他这话,她更不开心了。
是她觉得自己逃避责任,因而不喜他为人吗?清止只能这样想。
本来也不该在意她觉得他为人如何,但可能是因为清止觉得亏欠她,毕竟是他误解她又伤了她在先,所以他就有些在意了,既然想弥补错误,化解他们之间的恩怨,他就不能让她觉得他为人不好。
这样想着,清止就决定没事要多与她接触接触,让她多了解了解自己。
翌日,他醒来后就得知季叶又出门了,而且可能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他不禁有些失落,照这个样子,今日他是无法与她再多接触了。
于是练完功后,他早早吃了饭,准备休息,等下一天的到来。
没成想,季叶竟提早回来了,他一得知这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跑去找她。
人虽然是见到了,但他忘了提前想好要说什么,刚说没两句,就感觉周围的气氛又如同结了冰一样。
好在店家小二及时端来饭菜,打破了他们之间的窘迫。
都说一起吃饭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清止自然不能放弃这个好机会。
他想也没想就坐下来,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
往常他也不是无赖泼皮样,不过今时今日有些不同罢了。
没话就找话聊,他问她家在哪里,她居然说是北海,就算她再想敷衍他,也不用说一个这么扯的答案吧。
他忍不住想笑。
尤其是见她挑起一大块鱼肉放入口中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季叶像是鼓起了两个腮帮子在跟他叫嚣,那模样别提多有趣,多可爱。
又想起她昨日的笑,他就很想说“你应该多笑笑的,这样很好看”可他怕说了之后她又不高兴,于是憋了回去。
只说了句:“小心鱼刺。”
由于还等着小二再上菜,故而房门没关,被路过的清武抓个正着,将他已吃过饭的事情给捅了出来,别提有多尴尬了。
清止简直想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好把自己藏起来,不用去看对面季叶一双审视的眼睛。
他的窘迫再次逗笑了她,清止想,这顿饭也不是没收获。
然后他也不自觉,跟着她一起弯起了嘴角。
日复一日,清止每每都要缠着季叶吃饭,一来二去,他们的关系确实比先开始的时候好多了。
不再是他说一句,她呛一句;她呛一句,他气得不行。
半个月的时光在清武眼里也许很快,但在清止眼里却十分漫长,如同过了一年,不,甚至是好多年。
回首和季叶相处的这半个月,清止想着想着都不由要笑出声来,只不过这个样子不能被季叶看见,不然她又该笑话他了。
清婉的病也日益渐好,都能走出房门到街上逛一逛热闹了,不过清武还是不放心她自己出门,时常让清远跟着。
清武也不是没想过让清止也跟着,毕竟多一个人多份安全,可见清止一直看着季叶,防止她再偷跑掉,便就不再给他增添负担。
清止听到清武这样说的时候,愣怔在原地。
怎的在师兄眼里,他就是在防着季叶偷跑呢?
他义正严词地反驳了师兄:“大师兄,季叶她答应了会帮清婉师妹治好病就一定会做到,她也说了,这段时日她不会再出去,就留在此处安心给清婉师妹治病。人家帮了我们,我们总不能一直小肚鸡肠怀疑人家吧?”
这回换清武愣怔在原地,他还停留在清止和季叶不和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清止会帮季叶说话。
清止说完就走了,一副胸襟宽广的样子。
没过几日,师父晋华的到来又给他们平淡的日子掀起了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