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阙兮
重光立在元重华身旁听着二人详谈,只觉得都天方夜谭,羚羊挂角,句句入耳,句句不明所以。
但有一点他听懂了,青丘山主在游说元重华去那个什么天幕秘境。
可元重华的伤还没好。
想到这里重光不免有些懊恼,这三年来元重华每次受伤都与他有关。
“听说修善斋宗主来了,娘也不让阙兮见见。”
一声突兀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重光转头,朝着声音源头看去。
来人貌若春花,鸦羽似的青丝尽数被束成一道干净利索的高马尾,唇天生上翘,再加上眼尾一颗风流痣,活脱脱是个鲜衣怒马逐风流的郎君。
……!
是那个人!
是那个在破庙他遇上的人!
重光手指隔着一层衣袖收紧——他便是顺着对方指的方向,才被欣三娘抓到,那么当时他躲的,是欣三娘还是大哥?
他自己便是修行者……居然还诓他,其用心,简直险恶。
涂山阙兮双潋滟的眼对上重光的目光,抿出恰到好处地微笑:“师弟是否有话要与我说?”
元重华发现重光脸色不对:“怎么了?”
手上传来温度,重光不由得握紧几分:“没事……”
修善斋与青丘交好,不能给大哥添麻烦。
涂山阙兮上前几步,细看了看重光方才擡头微笑:“这才发现,原来是师弟你呀,当日师兄匆忙,多谢师弟相助。”
此话一出,殿内目光都聚集与此处。
重光换做同样镇定的神容,让自己看起来神色如常:“师兄比我修行日久,当日即使没有我亦会脱险,这句感谢当不得。”
“师弟古道热肠,自然当得。”涂山阙兮笑了,一室烛光落在那双眼睛里明亮却又深沉,“不知师弟名讳。”
山主笑骂道:“没有规矩,长辈谈话也敢插嘴。”
元重华看着重光的神色心下有所猜测,却不说破,只道:“听闻青丘少山主年纪轻轻,修为了的,如今一见,果然不凡。”
涂山阙兮轻笑一声:“宗主这不凡不知是指阙兮根骨,还是姿容,抑或是其它?”
无礼至及的话被他说的和风细雨,让人一听便有种亲切之感。
不对!是法术!
重光闭目,灵机运转,再睁眼时灵台瞬间清明。
元重华沉下脸,言语间隐隐有了怒意:“少山主这玩笑开得也太过了!”
涂山阙兮迎上那目光,嫣然一笑,行礼道:“阙兮甚少遇上同辈,今日遇上师弟甚为欣喜,一时忍不住开了个玩笑,还请元宗主与师弟恕罪。”
“阙兮,不得无礼。”
涂山泷见涂山阙兮闹得有些不像话,无奈摇摇头阻止,她又歉意的对二人笑了笑:“这孩子我久不管束,在青丘与狐妖野惯了,染了不少习性。”
涂山阙兮对山主挑眉,似在撒娇:“娘,阙兮不过是想开个玩笑而已。”
涂山泷一叹:“阙兮,莫再胡闹了!”
风送来片片落英,粘在涂山阙兮乌黑的发丝上。
他转身就换上难过之色,眼角撇过重光:“娘,我哪有胡闹?阙兮只是想来见见修善斋的同道,只是未想过会在这遇上恩人。”
“我若不知恩人姓名,又该如何报答?”
涂山泷轻瞪他一眼:“没规矩,这是元宗主新收的弟子,你的重光师弟。”
涂山阙兮一笑:“原是小师弟呀。”
重光只作第一次遇见对方,拱手道:“少山主。”
涂山泷见状道:“阙兮平日倒是难得有这么投缘的朋友,既然来了,不妨让阙兮带重光去青丘四周转转?”
元重华摇头道:“我等便不劳烦少山主了,待会我带重光便是。”
涂山泷叹了口气:“你呀,百年过去还是这模样,把弟子看得和鸡崽子一样。都到了青丘,元宗主你害怕我这里的弟子吃了他不成。”
未等元重华回话,涂山泷再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桃花源的魏道友可是已经等了你良久,你确定要带上你徒弟去见她?”
元重华一怔。
*
等重光与涂山阙兮离开时已是日中之时。
之前山主提到魏道友时,重光就发现了元重华的为难。
虽然之前他被涂山阙兮诓过,但是既然青丘与玄门交好,他想着起码涂山阙兮不能拿他怎么样,便自请与涂山阙兮离开。
青丘景色独好,草木香混着氤氲的空气钻入鼻孔,耳畔是林中布谷鸟的鸣。
重光将所有杂念逐一排出脑海,神清气爽,五感清明,心中一片宁静。
涂山阙兮突然停了下来,长眉一挑:“短短几年,你的修为精进若此。是元宗主教得好呢?还是小师弟你的天赋不同常人?”
重光心下警觉,沉默不语。
涂山阙兮闻言眼尾上挑,冲他露出个明艳的笑容。
春光明媚,他的笑靥更是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公子怎的不看我了?难道我把面纱一摘,公子就不认识了?”
重光想到那日昏昏沉沉,糊里糊涂的举动,也知道当时自己怕是中了对方术法。
他后退几步:“堂堂七尺男儿,怎的作此姿态!”
涂山阙兮细长的手指拈着一朵梨花,他将身体向前倾了倾,与重光贴得极近:“这也非是我要做此姿态,只是那日情景,我若不装一下,小师弟岂不失望?”
“小师弟你面皮这么薄,当时是怎么鼓起勇气说要帮我挡人的。”
提及往事,重光更是心中恼怒:“当日荒山野岭,我见你一人神色紧张,能助自然不会推辞,反倒是你……”
当初欺瞒在前,如今失礼在后。
涂山阙兮挑眉:“难道不是你见色起意?我虽修行惑心之术,却也没专门对你用,你当日情状,没有动心?”
重光深吸一口气,这样一个短暂的瞬间,他终于抓住了往日的镇定与从容。
此事虽然有些尴尬,但如今说开了,却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