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里孤坟,十世敛尸
荒冢历历,昏鸦哀鸣,一里孤坟,十世至亲。
伏宿与涂山阙兮走入此地时脸色脸色愈发的沉重。
重光对老板娘口中那片吃人的断崖心中本有猜测,可即使他已有了猜测,见到这些荒冢时也不由得有些愣住。
那些濒死前的哀嚎和仇怨,在识海中不过是海中一栗,但刻在魂中的哀痛却不曾远去。
这里……是他与至亲的埋骨之地。
元重华撇开眼,有些不忍相看,他喉口滚了滚,涩声道:“这便是你要来的地方。”
重光五指收拢,望着这小小一片:“十世敛尸,多谢。”
元重华垂下眉目:“当不起这个谢字,当日昆仑山上……”
重光截断他的话:“孤当日便说过,孤明白,此事亦不用再提。”
“你是修善斋宗主,保护弟子是你的责任,孤当日未把事情言明,你会着急也是应当。这是你应尽之义”
元重华苦笑:“你当日不说是觉得把握不大。你觉得无把握的事情,从来也不会说。”
无论是仙帝还是重光,都不是会轻易许诺的人,故而更不是会背诺的人。
当日他在长明中看到对方收剑护他,只觉得自己恨不得连魂都散去。那样血淋淋的情谊,对方也会用更惊心胆颤的方式来还。
重光紧抿着唇,良久才开口:“……如今细细回忆,孤世世枉死,道心蒙尘,神识虚弱。这里的石像虽让孤投身于此,却也护了孤,为孤拖延了不少时间。”
“后来有人替他们与孤收敛,孤归位时心中的障才没有那么浓。”
重光见元重华欲言又止,主动开口:“这人是你,孤知晓。”
“无论你是为何如此,孤当谢你。”
无论对方知道什么,又求什么,这在一里孤坟,对方替他敛尸十世,元重华原想要如何,也已经不再重要。
元重华发现他的沉默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也不该听重光说上这许多。
对方这一番话下来,其它的话就再难开口。
最后他也只能安慰重光:“你已苏醒,仙帝终要归位,这凡间历劫终是要放下的。他们若有机缘,此刻早已转世为人。”
重光抚摸着一个坟冢上的青苔,仿佛在透过它回忆什么:“孤知晓,生死交替,这是天道。所以,孤……只能来看一眼。”
元重华有几分担忧:“你来百味镇,是为了因果,解心结,如今可是做到了。”
“孤一生,守护息壤,屠戮魔神,驻守仙界,无愧于心。“
重光皱起眉,显然是在回忆,似有些感叹之意:“可唯有对他们……孤做不到无愧于心。”
“他们无端枉死,只因为孤。”
天道恒常,人固有一死,却不是该如此死于非命。
一片空寂之中,忽有女子咯咯的轻笑声响起。
那声音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忽远忽近,似有若无,飘渺得像是一吹既散的雾。
“锵!”
清响穿透天际,一柄剑身雪白的长剑夺鞘而出,灿烂的身影划破长空。
地面忽地剧烈震动起来,一个巨大的九尾虚影冲天而起。
刹那间,整个天空俱被烟雾环绕,这浓密的烟雾遮天蔽日,遮盖了整片苍茫林木。
刺耳的尖啸在迷雾中响起,几乎震得神识一暗。
重光稍微眯起眼,任凭长发散落,注视着那一片朦胧。
他明白此时元重华他们当是在与那东西缠斗。他到底是修为被锁,此刻如同拖累,便静静的立在远处。
滚滚气浪逐渐平息了下来,重光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他倒也不是十分在意自己的形容,看着落至自己面前的元重华几人,随手收了逆鳞:“如今孤灵力不济,倒是见笑了。”
他话方说到一半,涂山阙兮忽然目光一沉,重光被他抱了个满怀。
只闻得耳边又爆破开一声惊雷,随即是涂山阙兮一声低咳,肩头立时传来一片温热湿润。
“涂山阙兮?”
刚走几步,一股寒意升起,重光只听到几句‘当心’,周围便什么都剩不下了。
烟雾笼罩,一切都仿佛看不清,一阵慵懒的声音自雾中传出——
“居然是个娃娃,这些臭东西竟然敢骗我!”
那个女子自墓中走来走去,眼底的红色让重光一惊。
眼眸带血,这是魔之目,什么时候魔族都跑来百味镇了。
那女子在重光脸上扫来扫去:“原是个金头发的娃儿。”
她突然一愣,目光中带着几许怀念:“金头发,你要是我的娃儿多好啊。”
面前的女子如同失神一般喃喃道:“你要是我的娃儿,你要是我的娃儿,我……”
“我都回来了,为什么我的娃儿没有回来。”
那女子突然喜出望外,一把抱住重光,眼中含着泪,“娃儿,我是娘呀,你记不得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