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息之间知晓了这是何故,是伏宿他们在助他控制那些执念。
修行者大多俱怕生出执念。
受执念影响者,要是自身心境不足,修为不足,那么自身意志就会被其所引偏。
黄泉末此处执念遍及每一处角落,可谓无处不在,且其如潮水般涌动涨退,其等彼此之间每时每刻都在碰撞交融。
有时是出于主动,有时则是无意识的,一个个凡间涌来,随后又再在业火灼烧中散去,生生灭灭,起落消亡。
若他能堪破这些,自是能够成就圆满。
随着重光神识沉浸进去,顿觉有数股力量在拉扯自己,贪瞋痴念爱恨欲,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这些在他未转世之前并未有此体会,可转世之后却全部经历过,如今不过再经历一次。
意识开始不断下沉,四面八方俱是漆黑的,连带着身体也开始失去实感。
当他重新睁开眼时,自己竟是出现在了归墟。
此时天地昏沉一片,高处不断有激烈的灵光隐没,这是天地未开之时。而他犹如一缕浮云悬空,俯瞰着这一切。
“你可算化形了。”高处传来一声话语。
重光也随之转头看去,还未待他分辨清楚那人影,一道惊雷忽然自云霄轰然砸落。
那是一道势不可挡的雷霆,开天辟地的利刃一下子从天而降,震耳欲聋的动静间,整个混沌都被震得抖动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裂。
重光不曾把目光分给那些雷霆,只擡起头,看向那个负手立于高处的身影——正是朱离。
对方唇角稍微扬,骄傲尽数显露在他的神态之中。
划破一天阴云晦暗,一袭朱红到刺眼的衣袖张扬的漂浮在空中,朱离落于化形之人面前:“我名朱离,业火红莲之身。”
化形而出的新生生灵心平气和地稽首还礼:“金衍,功德金莲之身,谢过兄长护持。”
朱离显然极是重光的回应,擡眉一笑间,自有一股子傲慢的张扬:“无妨,你我同生,本该同时化形,要不是你助息壤衍化天地,也不会晚这么久。”
金衍一身金色道衣,淡淡一笑:“生机造化,是吾之本源,衍化天地,相助息壤,为吾之职。”
朱离感兴趣的一笑:“造化生机?是何本事?”
金衍一擡手,便有一粒玉珠落入还在衍化的混沌之中,就像是一颗种子转瞬之间抽枝发芽,开成金色的莲花。
朱离自那朵花中读出了暗蕴其间的法门,闭了闭眼,随即花朵在他指尖枯萎凋谢,消失无踪。
重光望着这一幕,当年他还是金莲时,息壤以他的造化之力衍化天地。而他,亦是那个时候化形而出。
原来自己看到的,是自己的过去。
他与朱离同生,于混沌化形,在归墟修行,又因熬楼而入世历练,为救朱离而接下天诰,驻守天阙,然后再从仙界坠落——他的生平,一幕幕从眼中划过。
最后,一道身影从雾中凝聚,对方丝绦与莲纹袖袍招展飞扬,正是他最初化形的模样。
那人擡眸,眸中倒映着如今的重光:“助息壤衍化天地,损耗修为,可悔?”
重光:“不悔”
“助朱离证道,被困樊笼,转世重修,可悔?
重光:“不悔。”
“狐族狡黠,私藏祸心;剑心折断,伤人伤己;由仙入魔,倒行逆施;一念之缘,红尘之源。”
“欲念缠身,道心蒙尘,何不斩断?”
这一次,重光眼中终于出现了一点动容,他叹息般感叹:“为何?”
雾气又一次氤氲而起,大段画面流逝而过——有他在混沌之中修行的模样,有他在妖魔之战中杀戮的模样,有他在紫霄殿赏花饮酒的模样。
忆难得有了些许色彩,还未等重光看清那些温情,一幕幕画面便开始凋零化为他从落仙台跌落,被迫转世之后的模样。
最后,万千执念化为一体,那人如同一面镜子一般,复述道:“为何?”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下万物,皆是如此。
既然信奉不仁无情,又为何留下不解的因果?
明心见性,方得本真。
重光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淡淡一笑:“万物皆有情,天衍四九,尚且留下一线生机,吾既为万物之一,又如何幸免?”
“太上道,信奉不仁,所求无情,非是求绝情断性。”
“善者从之,恶者除之,吾愿造化万物,求其生机。”
二者相视,对面渐渐变成了重光如今的模样,那人问道:“你是何人?”
重光合目:“吾乃功德金莲。”
他是功德金莲,本源为功德造化,无论是信奉不仁,还是剑下染血,他的道所求不过是一个“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