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宁岁先是一愣，然后是铺天盖地的欢喜。

自己是一个连高中都没有上完的人，没有钱正儿八经地去上一节美术课，人又寡淡不善言辞，陈烨木怎会挑中我。

宁岁自认为，剥去坚强不屈的外壳，他过去十八年的人生是彻底失败的，失败的家庭，不起眼的学历，不像样的工作。自己却还死倔着一定要画画，驴一样的脾气。

都说追逐梦想的人是耀眼的，可宁岁总觉得自己孤注一掷的背影些许落寞。

直到逃到广宿，自己不像话的人生才有了一丝起色。

自己签约了正规的直播公司，不再是水友口中的孤寡儿童了。有了直播平台的算法推荐，宁岁的直播成绩在一点一点变好。由于直播网站的分类不是特别细致，宁岁被分到了才艺区，在一大帮子劲歌热舞的主播中显得画风格外的清奇，吸引了很多路人的围观。还有小粉丝做出了他画画的剪辑视频，由于画一幅画时间很长，弹幕都在刷“长按屏幕右方，为主播加速”，一片其乐融融。

宁秋远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他的生活中了，宁岁已经把他的联系方式拉黑了，他也没有再像癞皮糖似的黏上来。宁岁的生活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学校里的人都很好，没有因为他年纪小而欺负他。前几天，一个语文老师还在悄咪咪地旁敲侧击问宁岁怎么这么小就出来工作了，是不是家里有困难。宁岁只把大概的情况说了，至于上学他肯定是想的，没有人会心甘情愿退学。但是他更爱画画，如果当艺术生，会需要很大一笔钱，宁岁很早以前就查过。他付不起，现在这个生活状态已经很好了。

最重要的是，他遇到了自己的偶像，结识了自己进入美术行业的初心，那个当初在夕阳下画画的清秀小男孩。很多年前，宁岁偷偷躲在芦苇荡里，看着陈烨木画画；现在，他邀请我当他的助理。

时光流转，似乎有一条隐匿的线，在一点点地将他们拉近。每一次相遇，宁岁都觉得耗尽了自己毕生的气运。何德何能遇到这么完美的人。

宁岁怔怔地看着陈烨木，看着被他当成太阳的艺术化身。

陈烨木见宁岁不说话，便又耐心地问道：“可以吗，当我的助理，宁岁。”

宁岁在背后揪着自己的衣摆，毫不犹豫地说：“可以。”

教导主任有点看不明白了，那么多与陈大艺术家志同道合的美术老师不选，非要选一个小门卫，这又是什么道理。

但是遵循言多必失的准则，他摆了摆手，让那堆失望的美术老师退下。教导主任给自己心理暗示，大艺术家，干出点什么奇葩事，都不足为奇。

行为艺术嘛，能理解的。

教导主任把近几周的课程表交到了陈烨木的手里。学校对这个空降的美术老师非常重视，就差供起来了，校长曾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留到五星级高中评选之后。

为了防止这位大师讨厌上班而离职，学校费经心思。

美术课直接在大礼堂里上，几个班合在一块儿听，防止艺术家讲腻了无聊离职。

陈烨木没有课的时候，可以随便去哪，有个专属的办公室供他休息。同时，他也不需要上下班打卡，非常自由，陈烨木很喜欢。

虽然陈烨木自己说了不要工资，但是学校作为一个事业单位没办法这么剥削人家，教导主任还是给了一个合理的薪资，陈烨木随口便答应了，懒得争论。

一系列繁琐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教导主任也被陈烨木请出了门卫。终于，门卫内只剩下陈烨木和宁岁两个人了，陈烨木得意地暗笑。

转头面对宁岁时，又恢复了往常的云淡风轻。

宁岁和陈烨木独处，还是会有些紧张。他站的笔直，手抠着衣角，问道：“陈老师，请问当您的助教，需要做什么。”

陈烨木自己找了个塑料凳坐着，把木桌子旁的木椅子转了过来，眼神示意宁岁坐下。

宁岁拘谨地坐下后，他说：“我事儿比较多，平时很挑剔的。”

宁岁点点头，大艺术家有点脾气可不太正常了，站在顶峰的人看一切都是尘土一片。

陈烨木说：“首先，我不喜欢别人用‘您’来称呼我，太老气；其次，我这人容易打瞌睡，上课容易走神，所以需要助教随堂听课，还得每节课写听课报告。”

宁岁心想：不用“您”，小意思；随堂听课，求之不得。

陈烨木接着说：“最后一点，我最近没灵感，喜欢看别人画画，你愿意画给我看吗？”陈烨木用最真诚的眼神望向宁岁，眸色很深，像一汪平静的潭水。

宁岁忙点头，他自然愿意。

陈老师的课，千金难求，他愿意让自己免费听，自己自然是愿意做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回报的。

陈烨木拿起了宁岁桌上画的桑树素描，细细看着，觉得很是精巧。

这只是一个草稿，这张纸的旁边还写着几个宁岁今天的待做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