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薛省的名字,阿青嘴巴当即一撇,“谁要他带了!”话是这么说,整个人却后退两步,也不看尤怜了。身子退到空地,拉着清漱的手,激愤道:“尤清漱今日就让你看看我尤青的厉害!不就是半个时辰嘛,我能一个时辰!”
“好,就一个时辰。”尤怜跟着弟子往外走,留了一下,“清漱,你看着。”
阿青当即一愣,他这是开玩笑的,他没想这么久!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住尤怜,虽然三清没有明令禁止大声喧哗,但是尤凌义喜静,他身边的弟子也都耳濡目染,怕是他刚一张嘴,戒律堂的师哥师姐就会找他到思言抄写了。
行过礼,两祖孙除了公务无话可聊,沉默了一会后,尤凌义先开口,“你在眉家碰见他了。”
口中的他,祖孙俩心照不宣。只是尤怜不明白,不解,他有名有姓,可为什么辗转到了他们却盖上了一层模糊的看不清的薄纱,口中的他,所谓的不知云。
尤怜道:“家主叫我过来只是问这些。”
“你要是不想问,我今后也可以不问。”闻言,尤怜眼神一滞,不问不是同意,而是斩草除根。
他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也给金灵一个面子,再有下次绝不会有机会。薛省也是他师傅带大的,待他如亲子,要是他知道你们之事,做何想法?我听着都没脸。”
尤凌义起身冷冷道:“真是怀疑那东西是没有,等薛省回来立马断干净,当面说,他的命就握在你手里。”
说完尤怜旁边的茶盏嘭地碎裂,碎片飞溅到他身上,眉骨那块划出一道血痕。尤怜轻擡眼皮将眉间血擦去,表情淡淡的。
尤凌义猛甩袖子,他之所以怀疑不是确信,是因为尤怜确实变了很多。要是从前,尤怜绝不会像这么安静,安静得有些沉默寡言。在薛省身上,他不会这么安静。有一个家主的风范了,做事老道,对待门中弟子不会像从前一样,就是在薛省身上……
走到转角,喉中忍不住想喘息,但尤怜还在硬生生忍住了,道:“还站在那干嘛,去思言给我想清楚!”
尤怜没走,道:“想问家主,金灵道人从前可有结怨之人?”
听到故人名字尤凌义硬生生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去,“说下去。”
“薛省同我说,他在优游村路一人遇名常平安,行为举止皆怪异异常。道长更是厌恶,像是仇恨之人。”
听到名字,尤凌义身体僵直一秒,忍不住拿出手帕捂嘴咳嗽两声,脸上表情缓了写,像是老了一样,“过来吧,我知道得不多,告诉他一定不要让常平安接触金灵,他能把人变疯子。”
尤怜听完立马写了信给薛省,尤凌义亲自过目,交掉之后那封信没有快速送过去,而是用飞鸟飞过去的。也因此慢了好多天。
没收到尤怜的信,薛省倒是先收到了宋秋波的信,里面交代了谢家参与一案的全部人员,有的最高是宋家的亲戚族老,有的是风光明面的仙家弟子。都是些名头好听的之徒。
信上还说已经探查到谢染昀的踪迹,多年前查到他在一座山上习武,但派人去找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目前还找不到踪迹。薛家的话有点困难,但是问题不大,还说了薛家的渊源。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薛省也是震惊,字里行间彷佛变了一个人,果然权力和地位最能改变一个人。谢染昀的踪迹他还是在意的,给宋秋波回了封信,让他留意宋家除恶的那些人,还有关注一下宋家有没有跟灵安山联系。
坟地拔草的也差不多了,薛省中午就跟着师傅一起折元宝。或许是想杜绝薛省偷懒,师徒俩放元宝的篮子都是分开的,中午常平安没过来,薛省倒是看见了,那厮帮着村民修缮屋顶,看起来十分的阳光正气。
由于上午的经历,小云格外粘薛省。薛省折元宝,她也跟着学。有小孩子玩,薛省顿时打起了小差,折元宝哪有逗小孩来的有趣!
拿纸折了纸鹤,纸鹤落在地上变成了真的,栩栩如生,小云用敬佩的眼神看着薛省。
薛省感觉要要飘了,注意到师傅的目光,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摸了摸小云的脑袋,“来,看你们谁跑得快!”
这话一点都不深沉,好在参与其中的小孩并不计较。话音刚落薛省拍了拍手掌,白鹤做出亮翅的动作,小云也当即踏在小木剑上。
“准备好了没有?!”
一人一鹤发出不同的声音,薛省道:“看来你们都准备好了,好,飞喽!”
当即一人一鹤像炮弹飞了出去,薛省看着还在折元宝的师傅,笑道:“师傅你看小云是不是很有天赋,我今天让她练了一会,现在就会了!比起当年的我也丝毫不差!”
“确实不错,上修界我倒是知道一个收小孩子的地方,小云天赋是够,就怕小姑娘舍不得家,她家中只生了她一个孩子难免不舍。不过,小云回来的时候你应该会头疼。”
“头疼?什么头疼?”薛省不解。
金灵道人语气轻缓,“天机不可泄露。”
“这么神神秘秘。”坐久了薛省屁股瓣都疼,站起来活动身体,“说到不舍,师傅,您当初修道的时候有没有舍不得家?”
“我没家,我是在寺庙里长大,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寺庙就是我的家,日子倒也自在。”金灵道人平静说道。
薛省感觉戳师傅心腰上了,道:“师傅没家,但是跟着师傅有家。”
金灵道人笑了,“说得不错!”
见人高兴了,薛省毫不掩饰内心想法,“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很快,比赛完一人一鹤飞了回来了,还带回来大片的小孩,原来是他们看见小云在天上飞,羡慕得不行,不用想小云能飞的东西肯定是薛省这里。于是一窝蜂的跑了过来。
金灵道人看了薛省一眼,神色如常,但薛省被小孩包围吵闹着要学仙法,那表情就显得有点幸灾乐祸了。
薛省投去求助的目光,金灵道人继续折元宝,行动和语言说明了让他自己解决。
好在薛省没少跟阿青这群小孩打交道,根本不怕小孩多,反正一个小孩也是玩,一群小孩也是一样。给小孩当场编故事,就讲水芙镇的故事,里面的人物重新改了名字,没有死伤,故事结局不是那么圆满。妖怪死了,小姐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而婢女受了很多伤,没陪在小姐身边。
小孩们听得津津有味,其中有小女孩道:“丫鬟也太可怜了吧,她那么爱护小姐,还有小姐的嫂子不对,妖怪太坏了!”
几乎是所有孩子点了头,似乎都觉得这个故事不满意,薛省道:“你们觉得这个故事不好?”
小童们纷纷点头,“确实啊。结局不好。害人的妖怪也太可恶了!”
小童们的眼里,坏的妖怪统统要落个不好的下场,而好人要风风光光,打败妖兽,信奉邪不压正的道理不然都不能称之为圆满。
可往往现实更加的残忍,他道:“我知道你们心中的圆满了,可是想一想其实呢,丫鬟没有遇到妖怪呢,你们站在丫鬟的角度看看?”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回答,小童们争先恐后地回答,薛省点名,“好!这个小朋友的手举得最高!就你了!”
“我也还是觉得不好!我们也知道丫鬟的全家都被妖怪杀了,能好嘛?!”
薛省道:“有自己的想法可以!我还想再点一位,那位看起来有些害羞的小姑娘就你了!”
小姑娘道:“我的想法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能改变,而她遇到了小姐,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事。很幸运。”
薛省登时觉得这位小姑娘见解非凡,简直跟他想到一个点上了,道:“哎呀呀!小姑娘说得不错,以后定有出息!”
那小姑娘脸顿时红了,旁边有小孩看着她,对与薛省的夸奖很是不懂。
薛省继续道:“那我也说说我的见解,各位小朋友都太迷恋结局了,世上不只有一种风景,也无需过多执着。说通俗一点,世上有很多伟大的爱和风景值得体验。
小童们似懂非懂的点头,说完了,薛省折了几只纸鹤让小孩们出去玩耍,行远了。
金灵道人忽然道:“说得不错,尤怜教你的?”
“是啊!是不是特别高深,我前天有点没睡着,床上翻来覆去,就看尤怜给我写的东西,觉得此句甚有道理,便记下来了。”薛省道:“师傅,您现在有没有觉得我现在特别的……”
说着向师傅挑了下眉,求夸赞的念头都摆在脸上了。
“嗯……确实,特别傻。”师傅极其不给弟子面子,叹息道:“你要是能自己说出这一番话,你师傅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薛省面带可惜,“师傅,那您可能得活成万年大王八了。”
金灵道人只有薛省一个弟子,因此对其小时候较为放松,且那时候长得可爱又爱撒娇,时常放纵,对其一直是放松状态。等年纪大了,想纠正的时候却为时已晚,小孩子已经到了任学的年纪,别的弟子出口成章,薛省……
这几乎是做师傅的隐痛,当即给了薛省一个眼神,虽然没说,但全在眼睛里了。
薛省如芒刺背,看都没看师傅,直接转头哼起了调子,有升有降,口齿含糊间能辨认哼着的刚才说的话。
金灵道人:“……”
他哼的“我是大王八。”
很快小孩子玩也累了,都跑过来找薛省会和,薛省给小娃娃们倒水,喝完了,又叽叽喳喳说起了话,只是他们从纸鹤的兴趣转到了常平安,“常哥哥好厉害啊!能爬这么高的屋子,哎哎!刚才听常哥哥说他杀了好多妖兽是真的嘛?!”
“当然是真的,你连常哥哥都不信,我以后不跟你玩了!”一个小孩严正辞严的帮常平安说话,薛省内心啧啧,小孩心态不对啊,还弄威胁这一套。
薛省听着,没注意到师傅的反应。而金灵道人还不错的心情,不知道突然变得不好了,脑子内翻转昏眩,小孩的嬉笑声下一秒变成了尖锐刺耳的鬼叫之声,常哥哥,常平安这三字像是针刀一样让他昏眩。
不跟你玩,独属于小孩间的酷刑,质疑的小孩道:“我也没说不信啊,我信,我信还不行嘛!”
“谁叫你怀疑的,这次就饶过你了,再有下次我就真的不和你玩了。你看常哥哥前两日帮我们做弹弓,今天又帮着村里修补屋顶,多好的人啊!”
多好的人啊,这句话像是利刃一样扎进心里,极其地讽刺,他再也忍不住了,孩童在他眼里变成一道道细长鬼影,他再也不见童真。
“说够了没有!”一声冷斥忽然响在大堂,哄闹的屋子瞬间鸦雀无声,孩子们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睛里满是惶恐害怕,薛省也愣住了,急忙过去,“师傅你……!”
薛省话还没说完,金灵道人盯着刚才夸赞常平安的小孩,森然道:“我说你呢,你说够了没有?”
金灵道人像一只狂怒的野兽,额头的青筋暴起,满腔怒火一倾而下。
小孩全身一震,眼睛蓄满泪水,委屈但又不敢放声哭,全身发抖。薛省把孩子拥入怀中,“师傅您这是干嘛,您吓到他了!”
这像是一场噩梦,等梦醒了金灵道人一脸错愕,孩子们一脸害怕地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金灵道人看着这一幕,不知何时起了一身的冷汗,心中忐忑不安。
薛省安慰完小孩子,忐忑不安道:“师傅,你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
“道长怎么这么凶啊,小孩子都要哭了呢。”常平安从门外走了进来,安慰那些快要哭的小孩,拿出了一包糖分给他们,让他们快点回家。
师傅状态不对劲,薛省挡在身前,“家师心情不好,常公子不是要修补屋顶嘛,还是快去吧,我看明天还得下雨。”
常平安道:“我又不是修屋顶的。明天下雨就下雨呗,再说了他们有手有脚,我也只是来了兴趣,不过要是道长的屋顶坏了的话,我倒是可以。不过,这屋子不漏水。”
薛省随口一问:“你怎么知道这屋子不漏雨?”
常平安道:“当然知道,因为往年这屋子都是我住的啊。”
薛省瞬间瞪大了眼睛,常平安笑容不减,“很意外嘛?当然骗你的,我听村里大娘听的,太能说了想不听也难。”
下一秒常平安脸上的笑容消失,金灵道人一掌将他轰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猛地吐出一口血。
常平安擦嘴角上的血,“看来道长不喜欢我开玩笑。我听薛公子开,道长倒是高兴,果然我与薛公子是不同的。”说着拍掉身上的泥土,表情有些受伤。
人行远了,薛省心中焦急万分,刚才师傅那个反应!那个反应,他,千言万语在口中也似乎堵在喉咙中,“师傅……”
金灵道人拍了拍薛省的手,声音疲倦至极,仿佛刚才那一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阿省,我累了。”
小时候师傅搀扶着他,现在反了过来,关门的时他发现师傅鬓间有了一缕白发,心中强烈不安,定然跟常平安脱不了干系,心中冷然:今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