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萧长捷自己也是局中人，又拿什么去安慰别人呢？

于是，她只能沉默以对，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静静地共享着这份悲伤。

萧长宁察觉到了萧长捷的到来，他盯着她看了片刻，两人沉默对峙谁都没有先开口。

气氛浓重哀伤，却又剑拔弩张。

萧长宁看着妹妹和他相似的容貌，却带着父亲的聪慧高傲和母亲的悲天悯人，有着太阳般灿烂的光辉，那光芒却不刺眼，像月光一般温柔如水。

萧长宁没有哪一刻会比现在这一刻更加明白，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是这世间彼此唯一的亲人。

他此刻感受到的痛苦，他的妹妹曾经或许百倍千倍的感受过。

他可以怨恨苍天，怨恨这世间的一切。却唯独不能忍恨她。

谁能怨恨一个比自己还要痛苦的人呢？

他这几日的痛苦，归根到底，还是在恼怒自己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罢了。

萧长宁想：他真是个废物。

萧长宁颓唐地说：“幺幺，你来了？过来上柱香吧。”

萧长捷听话地上前，拿起火折子点燃了三炷香，跪地磕头，恭敬地插到了坟前。

萧长捷：“爹，娘，我和哥哥来看你们了。”

“哥哥和我都长大了，如今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们，我会好好照顾哥哥，不让别人再左右我们的人生，使我们骨肉分离。你们放心吧。”

“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们的女儿。”

萧长宁沉默地听完了萧长捷的一席话，他不蠢，自然知道萧长捷说这话背后意味着什么。

自己这个妹妹以生死算计了全天下人，要将他推向那至高之处。

那天下人人都在争抢的位置，就被她这么让了出来。

萧长宁问：“萧长捷，你不想当皇帝吗？”

萧长捷笑了笑，干脆利落地说：“不想。”

萧长宁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也不想。”

“小的时候，我最崇拜的人，就是父帅。我努力练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成为和父亲一样保家卫国的将军。可后来，我才明白，我无法做父亲一样的人。因为上位之人的昏庸无能和心胸狭隘，我必须做一个对一切都无所求的方外之人！可当我认命了，以为牺牲了我就能换回家族平安北境军权的时候，却又发现我这种自欺欺人的牺牲谁都没有救下！”

“十年啊！巍巍皇权让我人生中最好的年华活得如同困兽一般！让我拥有的一切都如一场幻梦如浮光掠影！让我失去了一切！”

“你现在问我，想不想当皇帝？我不想！我不想也变成那种冷血无情的人！可若我不去坐那个位置，你们所有人牺牲掉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意义。我不想对不起你们。”

萧长宁喃喃自语道：“所以我得做，无论多难，我都得做到那个位置。我不能让你们的血白流，我得为北境军为父王讨个公道。”

萧长捷想安慰哥哥，想对他说不必勉强，人生苦短总要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可她说不出口，因为她心里又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哥哥以后能将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要再任人宰割呢？

萧长捷沉默片刻，才沙哑着声音说：“哥哥，不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接受。权势皇位这些为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幸福。如果可以，真希望当年进京为质的是我。”

萧长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宠溺地说：“那样的话，世间就没有如今的萧长捷了。不困于深闺而征战沙场，我的妹妹巾帼不让须眉，我为你骄傲。如果我们之间注定有一人要困于樊笼，那就让我来吧。你是大漠肆意的孤鹰，不该困在长安镶嵌金丝的牢笼。”

萧长捷感动地抱住了萧长宁，二人在父母坟墓前紧紧相拥。像两个孤单的人终于从对方身上获得了继续前进的动力。

此后不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有后路可以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