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明明是一个人。
乔陌想起夏星池刚才指着资料上家庭情况对程珂说“不许写其他内容”的模样,就更难过了。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难过?”夏星池笑着问。
他也感受到了乔陌的低落,微微挣开了拥抱,侧过身,抱住乔陌的脸,看到那脸上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的表情时,忍不住又亲了他一下。
乔陌又用力地把人抱住,大狗似的蹭了蹭他的脸:“心疼我男朋友。”
夏星池眼里的笑意就更深了。
他本来确实有些难过。也不是难过,也许只是一种在漫长的失望和挫败磋磨下,已经成为了习惯的倦怠感。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不管如何渴望死去,却仍旧如怪物一样活着。
可是看着乔陌露出这么分明的难过,心里的那点倦怠感又好像渐渐地消失了。
怪物就怪物吧。
他甚至来了点兴致,侧过身,盘起一只脚,整个人窝在沙发角里,伸手挑起乔陌的下巴:“嗯……让我瞧瞧是有多心疼。”
乔陌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便越发地演了起来,呜呜地装哭:“心疼地要哭了。”
夏星池被他浮夸的表现逗笑了,一巴掌盖住他的脸:“滚,恶心不恶心!”
乔陌眼角微挑,躲开他的手又凑近:“怎么就恶心了?我不好看吗?刚才是谁一下一下亲个没完的?”
夏星池又推了他一把:“不是我,我没有。”
“咦,刚才亲我的,不是我的男朋友吗?”
“不是。”夏星池笑着否认,却又忍不住吧唧地亲了他一下。
乔陌抱住他的脸移开:“哎,不行,不是男朋友就不许亲。”
夏星池突破阻挠又亲了他一下:“亲都亲了,怎么办?”
“亲了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夏星池又亲了一下。
乔陌笑眯眯地看着他。
夏星池还想凑上去,这次乔陌没让他如愿,直接把人按住,温柔地吻住了他。
-
这一天的雪下了一夜,纷纷扬扬,到黎明前只剩下一点飘在世间,如风中摇摇欲坠的柳絮,将停不停。
到天色微亮时又渐大了起来,风雪在淡薄的晨光中交缠翻覆,将天地都染上了洁净无垢的颜色。
第二天早上因为有非常重要的一幕戏要拍,大雪如期,邱方不到六点就催着一剧组的人准备,快七点时,夏星池已经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了雪地里。
这一场戏的主角是他。
乱世之中民贱如草芥,卑微的戏子被一步步逼至末路,一次次无用的反抗和挣扎都只能换来失败,又守着微小又渺茫的希望不肯放弃,最后终究在离希望最近的地方被击溃,绝望死去。
所有人都屏气凝息地在看着场内,镜头里跌跌撞撞往前走的青年身上带着血,唇色在鲜血的映衬下显得越发苍白,脆弱得如同风中的雪花,美得惊人却似乎转瞬间就会消散。
他的手里一直紧紧地握着一个系着红绳的马铃,随着他的每一步,马铃传来微弱又连绵不绝的轻响,如同最后不肯死心的求救。
漫天的大雪落了他一身,渐渐将他身上的血色掩住,又慢慢被血染透,他其实知道自己已经走不到最后了,可他还在走,就好像只要他不停下来,希望就不会熄灭。
可终究走不到头。
青年往前倒下的刹那有人差点叫了出来,所幸她还留着一分理智,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摔倒在地的人似乎还想挣扎着爬起来,手中的马铃因为这挣扎而响起了低促的响声,叮叮叮的,细碎又惨烈。
雪越下越大,他爬不起来了,渐渐的,手中的马铃的声响也小了,轻如鹅毛的雪于他就似难以承受的山,一如残酷的命运,压着他,永远不得翻身。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凝聚的最后一点光如同熄灭前的灯火,剧烈燃烧出一样的光芒,又一点点暗灭了下去。轻微的挣扎也停了,光熄灭的一刻,他拼尽全力地想要擡手去攀前方仿佛触手可及的希望,而微弱的力度却只晃动了手中的马铃,留下了悠长如丧钟的最后一声铃响。
马铃上的红绳随着无力松开的手指无声地滑落在雪地上。
大雪纷扬,很快就将这一抹红掩埋了,又一点点地将他身上最后一丝余温吞没,再艳丽的颜色也终要归于一片苍茫。
慢慢地,有人从那悲怆的铃响里回过神来,忍不住扭头去看邱方。
本该喊停的导演却依旧死死地盯着监视器,他的表情很专注,却也严肃,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乔陌从无形的窒息感中挣脱出来,看着夏星池身上越落越多的雪,不禁皱起了眉头。
邱方一直没有喊停,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了异样,却没有人敢出声,所有人的目光不断地在邱方和夏星池身上梭巡,最后又无可避免地停留在了夏星池身上。
他们都了解剧本,知道那马铃背后的故事,知道那是主角和好友幼年时的一个约定。那时两人相依为命,为了一个馒头也要拼尽全力,铃声既是警示,也是求救。小时候每一次铃响,主角都会出现,可最后一次,他却听不到了。
任谁来说,都觉得这一幕足够完美了,特别是最后那一声铃响,即使在这空旷的场景里格外地轻,配合着夏星池的表现,也足以震撼人心。
但导演没有喊停,这一幕就不算结束,远处还躺在雪地里的夏星池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任雪落满了他一身,他都没有动。
可雪太大了,眨眼间就已经覆盖了他身上很多地方,苍白的脸上也沾满了雪,让人觉得他快要融化在这片白茫茫的大地上。
乔陌忍不住往邱方的方向走了几步。
邱方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