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临默默地将下颌擡了回去,与徐邀面面相觑,徐邀深吸了一口气,道:“别磨蹭了,推吧。”
于是他们俩哼哧哼哧地开始推动那辆比他们都高的蛋糕车,前台的小姐姐刚收到礼品包,正准备带到天台去再拆开,结果瞧见这么大一蛋糕从她的面前飘过去,惊得包都掉了。
本来电梯口还有人在等待,都是要去天台的,看到他们俩后,都纷纷让开了路,打算等下一趟。
花了快二十分钟,总算将蛋糕推到了天台。虽然有小推车,并不是真的搬,不过他们都生怕一不小心将蛋糕弄翻了,于是屏息凝神小心翼翼,结束任务后感觉后背都要被汗浸湿了。
薛临干脆将羽绒服脱掉搭在手臂上,瞧见徐邀用手扇风,问道:“要不你也把外套脱掉算了,不热么?”
“不行啊,”徐邀只敢将大衣的扣子解开,“我体弱多病,不敢脱衣服,而且要是生病了我妈就又要灌我中药了。”
薛临和徐邀的关系已经比刚入公司的时候好很多了,所以他也渐渐从他口中得知了他以前是植物人的事情,便理解了,道:“那行吧,你要不就在天台等着吧,我下去回工位上帮你把礼品拿上来。”
“好,”徐邀也不客气,“谢谢。”
越来越多的员工涌上来,一个两个脸上全是兴奋。
因为不同的职务礼品也不一样,所以每个人都在期待自己会拆出什么盲盒,如果不满意再互相交换。
还有一部分人都围在蛋糕旁边咔咔一顿拍照,激动地发朋友圈。
徐邀展开了笑容,朝天台边缘的围栏走去,眺望着整个街景。
熙攘喧闹到不可思议,万家灯火、火树银花,这里真的是人间。
身边逐渐传来脚步声,徐邀以为是薛临,便下意识将手伸出去,说:“快给我看看是什么礼品。”
可是半天都没有东西递到他手上,徐邀疑惑地回过头,结果就看见了解听免,吓得连连后退几步,一个趔趄,赶紧扶住了栏杆。
解听免垂着眼睛看他:“我有这么恐怖?”
徐邀讪笑道:“解总,你是老板,更是我上司,我害怕您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解听免不予置评,问:“礼物你还没收到?”
徐邀说:“薛临帮我下去拿了。”
话音刚落,薛临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先是瞧见了解听免,喊了一声“解总”,再将徐邀的那一份礼品递给了他。
他说:“虽然包装盒是一样的,但是重量不同,所以我们俩收到的东西应该也是不一样的,你快看看你的是什么。”
徐邀挑眉,也有点讶异,他和薛临同为秘书,居然收到的礼品会不一样吗?
不过也有可能,薛临好歹也干了一年了,哪里像他,只是刚满一个月的新手。
薛临迫不及待地打开,听着他暴力拆毁包装的声音就知道有多急不可耐了。
徐邀倒是不紧不慢,他慢条斯理地从袋子中拿出礼盒,再解开繁琐的结绳,陡然就听到薛临惊呼一声,喜悦道:“去年只是U盘和杯子,没想到今年这么破费,我以后每年的最后一天都要加班!”
徐邀停下动作,凑过脑袋:“什么东西?”
薛临将礼盒倾斜,呈现给他看:“看到没有,价值七八百的机械键盘呢!身为资深的游戏玩家,这玩意真的是再贴心不过了!”说完又去瞅他的,“你的是什么东西?”
“等下,还没打开,”徐邀忍不住说道,“我觉得你可以和裴律认识切磋一下,我认为你们会非常投缘,能有不少共同话题。”
“真的吗?”薛临因工作关系自然见过裴些几面,也知道裴些和解听免的关系并不只是普通的老板和员工,是真好友,但他和对方除了工作外没什么交情,好奇道,“裴律也喜欢打游戏吗?”
徐邀轻笑了一声:“那是相当喜欢打游戏,我还记得……”猝然猛地刹住了嘴。
“记得什么?”解听免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听他和薛临聊天没插话,倏然突兀地蹦出了一句,并且瞟向了他。
广袤的夜空深邃无垠,天台又没有灯光,全靠隔壁高楼建筑倾洒出来的白炽灯添了几分微不足道的光芒,因此徐邀看不太清楚解听免此刻的神色。
他镇定自若道:“之前我去裴律家,让他教我用计算机,他苦笑着抱怨,说他高一的时候下课天天打游戏,结果分班就没考到重点班去,”徐邀对解听免笑起来,“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解听免转过了眼睛,凝视着前方的夜空:“真的,这件事是真的。”
薛临闻言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四处张望:“那裴律人呢?他不在吗?我还打算正好和他交个朋友呢。”
徐邀总算拆完了繁琐的包装绳:“有可能他不需要加班吧,应该是回去和家里人一起跨年了。”
“哦,”薛临收回视线,瞥向了他的礼品盒,错愕不已,“这……这……”音量忽然低了下去,“这也太破费了吧。”
毕竟包装上面的logo他可瞧得一清二楚。
徐邀眨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只见盒子中,赫然就躺着一条领带。
颜色深蓝,很百搭,也非常稳重,绣有斜纹提花,使之不再单调,却也不繁杂,是非常好看赏心悦目的。
其实一条领带对解听免来说并不算什么破费与花销,不过,这只是一个新年礼品而已,更不用说“俞西客”才刚来公司一个月,送这个价位的自然就令人讶异了。
可是看到这个礼物,在昏暗里、在解听免发觉不了的角度中,徐邀却渐渐攥紧了礼品盒。
解听免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送他一条领带?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在暗喻某种意思?
而在此时,解听免又再次偏头瞥向了他。
徐邀能感觉出来身侧那人钉在他身上灼热滚烫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地缓缓松开手,泰然自若地转头冲解听免笑道:“这礼物也太破费了吧,只不过一个新年礼物而已,似乎不太合适吧?”
解听免同他对视,面色平静冷淡,可他深褐色的瞳仁却一动不动,牢牢锁定着徐邀乌黑的眼珠,一言不发。
徐邀的笑容逐渐有些僵硬了,深埋在胸膛下的心跳不断加速,撞击着他脆弱的皮肤肌理,似乎随时能蹦出来,暴露在解听免直勾勾的目光下。
薛临的视线在沉默寡言并对视的二人中扫射着,不明就里:“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
话音刚落,徐邀率先抵抗不了这赤|裸裸的凝视与打量,撇开了头,思索着要不要就一鼓作气将礼物还给解听免。
而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倏然人群一齐爆发出了欢呼与倒计时:“十、九、八……”
徐邀被猝不及防地一吓,肩膀一抖,差点就要将礼品盒脱手。
解听免趁此微微弯腰帮他扶了一下,顺便将盒子盖上了并送回了袋中,不咸不淡道:“动作小心点。”
这下他也不好再推辞了。
“三、二、一!”
所有人跳跃并尖叫着,纷纷抹了蛋糕的奶油往身边人的脸上蘸去,也不管认不认识,只图当下的快乐喜悦。
空中在此刻也闪现出了一个巨大的烟花,“轰”的一声,炸响了整个天穹,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映出了缤纷绚烂的色彩。
徐邀黝黑如泼墨般的瞳孔中也浮现了光彩夺目的烟花,他仿佛愣住了,也像是惊愕了,怔怔地注视着这一束瑰丽的花火。
陡然,感觉左脸颊一凉,他转头望去,鼻尖又被抹了一下,赫然就是薛临这个小子干出来的恶劣行为。
徐邀怒了,冲过去将薛临逮住,直接一掌按在了蛋糕上,再“啪”地印在薛临的脸上,他瞬间就变成了唱白脸的“曹操”。
薛临也火冒三丈,大喊:“我刚才对你算是客气的了,没想到你如此不留情面,俞西客!你死定了!”
话毕,他直接抓了两坨奶油,往徐邀飞奔过去。
徐邀自始至终跑步就不快,更不用说这副身体还在床上躺了十年,复健后也只能保证正常走路而已,跑步还是够呛。
于是眼看就要被薛临抓住了,徐邀急中生智,直接往解听免的身后躲去,探出一个脑袋来,欠揍地说道:“怎么样?还敢不敢过来啊?”
薛临当然不敢了,他气得咬咬牙,跺脚道:“好!你有种!有本事你一直躲在解总的身后不出来!”
话音刚落,他又被身边的同事拍了一掌,这次直接一大把奶油祸祸在了他的耳朵上。薛临暴怒,也顾不上徐邀了,直接冲向那人,要他血债血偿!
徐邀含着笑松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他方才居然下意识抓住了解听免的胳膊,尴尬地赶紧松开,窘迫道:“不好意思啊解总,我一时着急顾虑不上太多,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算了,”解听免抚平了被徐邀捏皱的衣袖,“我也不想大过年的还和你置气,下次注意好分寸。”
“哦。”徐邀瘪了瘪嘴,悻悻地说道。
因为解听免是老板,没人敢去抹他奶油,所以他周遭就是最安全的场所,徐邀站在他身旁便也沾了他的光,没有被疯狂的人群误伤。
他们一起凝视着幽邃又斑斓璀璨的夜空,享受着众人皆闹唯独他们安静的氛围,不言不语。
徐邀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他还能重新活着,真好。
他还能再见到解听免,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