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婚礼准时举行。
所有人都坐在了位置上,等待婚礼进行曲的响起与两位新人入场。
俞家虽然和解家关系交好,但毕竟不是亲属,所以位置并不靠前,大概位于红毯中间部分的两侧。
徐邀正百无聊赖地执起高脚杯晃着红酒;俞雪东也觉得好无聊,就低着头在刷手机。
忽而现场的乐队猝不及防地拉奏了婚礼进行曲,两个人同时吓得一抖,并且莫水意还生怕他们俩没注意到婚礼正式开始了,伸手往她左右两边的两人推了推。
于是又被一吓,俞雪东的手机从手中脱落,滚往了徐邀的方向;而徐邀被莫水意这一推,高脚杯没拿稳,“哗啦”一声,一半泼在了西装裤子上,另一半直接投奔俞雪东手机的怀抱。
俞雪东:“……”
徐邀:“……”
莫水意:“……”
俞信轻轻咳了两声,压低声音道:“你妈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好心提醒你们两个吗。”
俞雪东心疼地拎起自己已经黑屏的手机,看她的表情,仿佛恨不得在婚礼现场直接给她的手机办一场追悼会。
徐邀连忙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裤子上的酒,但还是潮湿的。而且,他今天穿的是宝蓝色的西装,并不是黑色的,靠近腿根的地方忽而湿了这一大片,连颜色都深了,这视觉效果就有点奇怪。
莫水意张望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注视着张南阅走向解听免,应该没人会注意到这边的小动静,便对徐邀低声说道:“猫着身子赶紧去厕所处理一下,我记得厕所是有烘干机的。”
等张南阅走到解听免面前后,司仪就要念出婚礼祝词了,之后还要交换婚戒,与其看着心里堵得慌,还不如利用这个绝佳的理由避开。
徐邀道:“行,我小心一点,弯着身子走。”
但别人都坐着不动只有徐邀起身就还是很古怪,而这时正好张南阅走到了解听免的面前,俞雪东顿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霍然起身,带头站着鼓起掌来,莫水意和俞信立刻秒懂,也站起来为这对新人鼓掌,顿时所有人都站起来了,笑着为他们送上了祝福。
徐邀暗暗夸赞了一下好妹妹,真是神助攻,于是在半分钟大家都陆续坐下来后,徐邀已经没影了。
裴些感叹道:“想不到俞西客现在的妹妹还挺别出心裁的,居然能想到站起来给人鼓掌。”
裴遇生也笑了笑,下意识朝俞家所在的餐桌上瞟了一眼,下一瞬面色就变了,他攥紧了裴些的手腕,压低声音嘶吼道:“人呢?”
“什么人?”裴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头往裴遇生方才探过去的方向扫去,霎时就明白了,着急问:“徐……俞西客人呢?”
裴遇生拧眉:“我刚刚还看见他的,怎么鼓个掌的功夫就没了?该不会……”
裴些连连摆手:“不可能,你就是对他太不信任,他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即便如此,他怎么能在这么至关重要的时刻不在呢?”裴遇生的眉宇染上了焦急之色,“假设解听免就是想通过交换婚戒来测试他的身份呢?”越说他越烦躁,“算了,我去把他找到并带回来。”
说完就弯着身子离开了现场,裴些生怕他对徐邀的态度过于强硬,将筷子一丢也猫着身子跟了上去。
司仪话筒的质量看起来是真不错,即便在酒店的厕所中,徐邀还是能听见他说“接下来请新人交换婚戒”这句话。
徐邀愣了神,就连烘干机停了都没注意到。
“俞西客?”
徐邀蓦然听见裴遇生和裴些的声音,慢慢地收回遥远的思绪,应了一声。
二人闻声赶了过来,裴遇生二话不说就攥住他的手腕要将他带回婚礼现场,并皱眉吼道:“不是告诉过你要安分一点吗?”
裴些赶紧插入二人中间,道:“别拽别拽,好好说话。”
徐邀也蹙了眉,狠狠挣脱裴遇生的桎梏,冷了语气:“裴遇生,你压根没把我当做朋友吧?你知道为解听免着想,不想让他有一丁点怀疑我的机会,这样就不会为难了,那你怎么不知道为了我考虑考虑呢?你怎么不去想想我可是否能接受得了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幕?”
话音刚落,如潮水般的掌声又响起来了,结合刚才司仪所说的,那应该是二人交换完婚戒了,徐邀顿时松了一口气。
现在回去也没有意义了,最重要的仪式已经结束了。
裴遇生也阴着脸,开口:“你自己将真实身份捂得严严实实的,不就是不想让解听免知道吗?可你这又接受不了那也无法承受,你自己不觉得矛盾吗?现在反而来质问我了?”
“徐邀,你既然清楚你会让解听免为难,那你在知道他有未婚妻的时候就应该主动躲得远远的,而不是想方设法去凑到他面前。只要你离他近了,就会不断加深他内心的疑虑,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在最一开始,你就不应该去做他的秘书!”
徐邀眼睫猛地一颤。
“所以你现在在和我矫情什么?”裴遇生居高临下地步步紧逼徐邀,声色俱厉,“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地留在婚礼现场?倘若你真的怎么都无法接受,那就低下头来不要看,这件事就对你这么难吗!”
“是,你说得太对了,”徐邀擡起头,苦涩一笑,但随即就变了表情,厉色道,“我就是犯贱行了吧!我犹犹豫豫、畏畏缩缩、进退两难行了吧?我一边警告自己不能越界但又忍不住在他眼前凑行了吧?我就是一个活该被唾弃的人行了吧?”
他说完转头就走,裴遇生顿时幡然作色,疾言厉色道:“你去哪?!”
徐邀回头,眼眶通红,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我回婚礼现场!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放心,我没打算溜走,我一会儿就拿着酒杯上前亲自去给他送上祝福,这下你满意了吧?”
脚步声逐渐远离,裴些气得将裴遇生狠狠一推,咆哮道:“你为什么非要这么逼他?!你看不出来他非常痛苦吗?”
裴些的胸膛不断起伏,恶狠狠地盯着裴遇生:“裴遇生,如果有一天我让你参加我与别人的婚礼,难道你就能做到自持吗?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哪来的立场去强迫别人做到?!”话毕,追上徐邀的脚步。
徐邀箭步流星卷着风回到了现场,正好瞧见解听免和张南阅正在敬酒,他随手拿起餐桌上的一杯,俞雪东惊骇地大叫:“那是我的!”
徐邀睨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喝过了?”
俞雪东瞧着他这副样子有点害怕,讪讪道:“还没,刚倒上。”
“正好给我用一下。”
徐邀迈着大步逐渐走向解听免,裴些与此同时也赶回了现场,望见这一幕,眼瞳里顿时水光粼粼,死死咬住牙根。
解听免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踅身一看,发现竟然是俞西客。
徐邀已经勾出了最得体合适的笑容,晃着手中的红酒杯,噙着笑意:“解先生。”
他又移开视线看向张南阅,顿了顿,在一秒钟里却做出了一辈子那么长的心理建设:“解夫人。”
话毕,他仿佛都能听到匕首捅进他心脏的“噗嗤”声。
他垂首,看见了解听免和张南阅左手无名指的对戒,只消一眼,便知有多么般配,绚丽的灯光在戒环上闪耀出一圈圈光晕,直直地刺进他瞳仁里。
徐邀从未有这么一刻痛恨自己为何要有这么好的演技,就不能拙劣一点吗?伪装和强颜欢笑真的是好痛苦啊。
他将酒杯举起靠近,笑意不变:“祝你们新婚快乐,喜结良缘,早生贵子。”
张南阅也笑了,率先与他碰了酒杯:“谢谢。”说完,抿了一口。
解听免擡眼,与徐邀对视。
徐邀坦荡地回视,浅浅地笑着。毕竟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在任何难堪的场合将游刃有余发挥得得心应手,而且他也最后想要几分……体面。
徐邀垂下眼睫,手腕微动,将手中的酒杯贴近解听免的杯身。
在这一刻,解听免忽而内心复杂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该是喜悦还是难过。
——俞西客不是徐邀,这让他大失所望。
——俞西客不是徐邀,这让他如释重负。
“砰”的一声,解听免倾斜杯口,与徐邀碰杯。
随着这一道清脆的响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徐邀内心轰然塌陷,将他的心脏沉入海底,强大的水压密不透风地挤迫着脆弱的心脏——不堪一击。
谁来救救他?
心真的好疼啊……
能不能让他再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