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淙几不可查地点头,似乎是有点害怕他的样子,又往后退了几步,此时南谷也上前,用一柄毫无杀伤力的剑抵住他,道:“将军自重。”
那将军后退了几步,低头道:“抱歉,我是奉命驻守此地的将军尚京汶,不知公子是干泽,冒犯了。”
说着,他擡头真挚道:“我知道公子放不下这城,但毕竟性命重要,这回忆丢了可以再有,但是性命丢了就再不行了。”
这个将军和安玉淙信香的契合程度莫名其妙地高,安玉淙受不了他那个味道,用袖子掩住口鼻,又退了几步,不说话。
南谷道:“我知道将军是好意,但我家公子执意如此,将军也不必再劝了,这是我家公子的选择。”
尚京汶却道:“抱歉,我的职责,就是保证城中不留一人。”
接着,他二话不说,伸手拉过安玉淙,抱到自己怀里,直接上了马,将他撂在自己身前让他与自己同骑,接着直接扬起马鞭,道:“驾!”
他带着安玉淙疾驰而去。
安玉淙回头看南谷,见他愣在原地,接着身体抽搐,似乎在很努力地憋笑,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入戏追着马。
安玉淙有些无语,但他很快便装作最娇弱无力的干泽,“剧烈”挣扎着,想要从马上下来。
尚京汶却忽然一手锁住他两只细弱不堪的手腕,另一只手照常驾着马,在他身后低声道:“公子不要担心,我带你出去,你的那侍从自然也会跟着我跑出来。”
他的声音混上了乾元桂花味的信香,安玉淙几乎毛骨悚然,这个凡人将军的信香,同他的信香契合程度竟然足有八成八!
安玉淙尽量敛住自己的信香,似乎是因为挣扎不过干脆放弃了抵抗,低声道:“为什么要救我。”
这还是尚京汶第一次听见他说话。
他从前没见过干泽,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除了因为救他而强行掳他上马这一桩流氓事,他一直都是谨慎而克制的。
可是莫名其妙地,他一嗅到身前这位干泽的信香,心就全乱了。
听见他的话,他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他僵硬地驾马,却对安玉淙蹦不出一个字来。
愣了许久,他才结结巴巴地道:“我不能……不能让人留在城里,……这是我的职责。”
安玉淙不说话,他将脖子往衣服里缩了缩,掩住自己的后颈,还将帷帽的白纱遮的更严实了。
见他这样一副极力保护自己的样子,尚京汶下意识道:“公子别误会!我虽是乾元,但只是想救公子出城,绝无其他意思!”
忽然,尚京汶骑着马带他转过一个街巷往城门飞奔而去时,却忽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哭声。
他猝然道:“吁——!”
接着,他松开了箍住安玉淙手腕的手,道:“有人的哭声。”
安玉淙不说话,他见这位少年将军下了马,却又将自己的脚用马鞭绑在了马腿上。
他沉默良久,最后道:“你绑我做什么?”
“怕你跑。”尚京汶道,“呆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带你出去。”
说着,他寻着声音,从一个破败屋子的窗户里跃进去了。
安玉淙见他消失在那里边,便摸了摸马背,打算把捆住他脚的那个马鞭解开。孰料,那马却是个认主的,见他在自己身上乱动,便不客气地晃头乱动,颠的安玉淙根本够不到。他吃了瘪,正想着别的法子,却见尚京汶提着两个脏兮兮的小孩从那破房子里边又钻了出来。
见他要解马鞭,尚京汶跑过来,将两个小孩撂到地上,无奈道:“还想跑?”
说着,他自己先跳上了马,一手解了马鞭,然后将两个小孩也接到了自己身后。
因为安玉淙穿着一身素静的蓝衣,洁净得一点污尘也没有,他生怕弄脏了安玉淙的衣服,边让一个小孩骑在自己脖子上,另一个小孩坐在自己身后抱着自己,确定那两个小孩身上粘的脏东西不会弄到安玉淙身上,他才“驾!”一声,驱马前奔。
此时南谷也跑过来了,尚京汶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他,确定这人能跟上,便稍微放慢了速度,继续往城门口奔去。
但是,城门就在眼前之时,安玉淙却忽然向旁边一栽,从疾驰的马上落下,摔到了地上。
尚京汶一惊,却见安玉淙挣扎着起身,奔向了一旁荒废的商铺里,奄奄一息的一个老人。
他先停了马,将两个小孩放到地上,让他们赶紧往城外跑,然后御马转头,奔到那个废弃的商铺旁,将那个老人背起来擡到马上,孰料,那老人却又哑声道:“囡囡……”
尚京汶一怔,立马意识到还有人。他转头走到商铺里,见到安玉淙俯身抱起一个饿得枯瘦的小姑娘,又见到他身后因为疾病而奄奄一息的老妇人,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城里居然还剩着这么多老弱妇孺,今日若不是因为安玉淙这个变故,他肯定是发现不了的,那到时候他们岂不是会白白葬送性命?
他出了山林,本来就发誓要混作人身,在凡间闯出一片天地,如今上任后只是第一个任务就让他弄成这个样子,当真废物。
他心里捏了把冷汗,走过去,从安玉淙怀中接过那个小姑娘,道:“这些人我来救,你和你的那个侍从赶紧出去。”
他话音刚落,一阵巨大的气浪澎湃着冲过来,霎时压毁了这商铺上方的横梁。紧接着,火光随着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和噼啪声响起。尚京汶还未来得及将屋里的安玉淙推出去,他就已经消失在了那个巨大的横梁之后。
那群自东北方向而来的敌国军队,居然在这个时候开始攻城了!
“公子?公子!”
他飞快地转过身,将小姑娘和她的爷爷都安顿在马上,然后果断地落下马鞭!
那马高呼一声,驮着身上的两个人飞奔着离开了这个烧起来了的商铺!
尚京汶火急火燎地回头去找,他绕到商铺后院,见火势如此巨大,便也顾不上旁的,使了灵力召来汹涌的河水自天而降,想要浇灭这滚滚的火势。
在滚滚水流的冲击下,那火最终小了下去,最后消失了。尚京汶刚松了口气,想着进去把人救出来就没事了,孰料那房中却陡然传来巨大的断裂声。
尚京汶暗叫不好,他奔到那商铺现下唯一一个里外相通的缺口,费力丢开挡在前面的无数焦炭木条,这才终于看见了安玉淙。
他吼道:“我在这!快出来!”
孰料,安玉淙先将那个老妇人抱了出来,尚京汶接住她,将她暂时安顿在一边,然后冲着屋里的安玉淙伸出手,吼道:“快把手给我!房子马上要塌了!”
似乎是应验他的话,商铺屋内的房梁发出咔嚓一声巨响,尚京汶瞪的牙呲欲裂,他伸手紧紧抓住安玉淙,试图将他拽出来,但似乎还是晚了一步,那根燃烧着的房梁径直压在了安玉淙腿上。
他想也不想地跳了进去,费劲全身力气地搬开压在安玉淙腿上的房梁,整张脸都因为费尽力气而变了形。
“快!快点出去!”
安玉淙似乎是因为受伤,再难站起来,他尽力地向出口爬过去。
尚京汶见他离开了原地,确定那根房梁不会再压到他的腿了,便将那根沉重无比的房梁撂下,奔过去抱起安玉淙,将他送到了这危房外边。
此时,安玉淙戴在头上的那顶帷帽也终于脱落了。
他扶着一旁的石雕,挣扎着站起来,似乎很茫然很震惊地看着危房中的尚京汶。
干泽,原来这么漂亮的吗。
尚京汶最后想到,他有没有结契呢?这么漂亮的一个人,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也是在这一刹那,那座商铺里的最后一根房梁,一瞬间便轰然落下,砸在了尚京汶头上。
接着,整座房子彻底塌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