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缬这时候终于和新娘子的车队迎面撞上。她在马上弓身向那轿辇作了一揖,便调转马身,走在了最前面,为她的新娘引路。
一路上乐声和鞭炮声就没有停过,时珣甚至连底下一路上起哄和讨喜的人声都听不清。
下边太乱了,太乱了,声音也是,人也是,车也是,马也是。
明明阳光那么好,空气里一切都一清二楚。
可是谁也没有看见那根箭。
谁也没有看见那箭是从哪里来的,那插着白羽的好箭划过空气的锐利声响被铺天盖地的声音彻底淹没了。
直到纹缬陡然吐出一口鲜血,从马上栽下来,身后的轿夫吓得面色惨白,连着马也受了惊,车轿驰入街边商铺,铺子里东西撒了一地,看热闹的人也吓得失声尖叫四散而逃地躲避着车与马。
乐声全部都停了,鞭炮却还在放,下边一时之间更乱了,所有车马的轨迹都失了控,街边哭声不止,几个纹府侍卫和婢女大惊失色,扑过去救从马上栽下来的纹缬。
然而,这个时候,天边划过一道赤红而金的身影。
那身影甫一落地,便化成了一个赤发红眸的异族少女。
那是朱雀。
她满眼的光芒都碎掉了。
她抱起纹缬,整个人傻掉了一样手足无措,看见纹缬胸前的箭刺入得那样深,偏生大红色的婚服还看不出血流了多少。朱雀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她也听见嘀嗒嘀嗒的声音。朱雀本以为是眼泪落在了地上,却发现那坠落在石板上的水声,是纹缬的血。
她道:“……你、你醒醒啊。”
纹缬已经昏死过去,一言不答。
这个时候,纹府的侍卫和婢女也匆匆赶到。他们从朱雀手中夺走了纹缬,抱着她奔回纹府。
“大夫!去叫大夫!!!”
朱雀愣在原地,半晌都是一动不动。
一旁埋伏的熙宁王侍卫一拥而上,牢牢按住了她,朱雀都是一直傻愣愣的,连反抗也没有。
鞭炮这时终于放完了。
哭声、尖叫声、窃窃私语声这时才极真实地迸发出来。
朱雀面色灰败,熙宁王得意洋洋地走到她面前,先是吩咐了一句:“把她关进笼子里去。”接着又道:“果然还是杀你那小主人最管用了。”
朱雀忽然擡起头来。
旁边一干侍卫拿出笼子,想借着笼子上的法力将朱雀收回去,但是朱雀却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翻了二十多人,转瞬之间只看见一串乱影,她就直直地到了熙宁王面前。
“是你杀的她。”
朱雀红色的瞳孔紧缩着,那本来便是赤色的眼睛此刻已经融为血红色。
熙宁王被她吓得后退几步,吼道:“废物,你们愣着干什么!都来救我!”
后边的侍卫听令而动。
朱雀却只是偏头,眼神锋利极了,挥手过去,所有侍卫身上便都着起了火。
那火极大,二十多人转瞬之间便成了人形火球,哀嚎着挣扎、在地上打滚、亦或两两相撞倒在地上。
一会儿功夫,地上只剩下了二十多具焦尸。
架着花辇的车夫回过神来,二话不说架着马,飞快驰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熙宁王整个人僵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做过火了。
“姑奶奶……您大人……”
他硬着头皮说出的求饶话还没落地,他的左腿就先着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阵声嘶力竭的痛哭声,他的右腿、左臂、右臂、躯干、头颅全都剧烈燃烧了起来!
巨大的痛苦岩浆一般把他淹没覆盖,却避无可避。熙宁王在地上像狗一样拼命打着滚,高声哀嚎着、求饶着,那声音极凄惨极剧烈,不用看都知道痛苦极了。
那巨大的哀嚎声几乎响彻了半个城,几条街的人逃得无影无踪,鞭炮碎纸落在街道上,商铺散落的货物也狼狈地滚了一地。
那熙宁王在地上翻滚了足有一刻钟,居然还没有死!
朱雀看着那个地上翻滚的畜牲,踩着他走过去,进了纹府。
时珣历经刚刚那一场变故,已经是心惊肉跳。耳旁熙宁王极惨烈的痛哭声简直震穿耳膜,时珣愕然道:“他怎么还没死?!”
安玉淙却没回话。
他好像在出神。时珣道:“师尊?师尊!”
如此唤了几声,安玉淙才猛地回头。
他的目光在时珣和那熙宁王之间逡巡了片刻,半天才道:“……那火烧不死人,只是疼而已。”
时珣又焦急地道:“苍龙将军死了吗?”
“应该是死了。”安玉淙道,“箭头直中心脏,想不死也难。”
时珣丧气道:“果然和师尊说的一样,那熙宁王包容纹府办婚事,安生那么久,果然另有预谋。”
安玉淙只是微微颔首。
他道:“去纹府里边看看吧。”
说着,他从纹府大门高檐上跳下去,顺着路走了进去。
时珣也轻轻松松地往下一落,但他没走几步,看着安玉淙的背影,却是瞳孔一缩。
他终于知道了刚刚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不协调感从何而来。
安玉淙,是什么时候开始和他一样对这件事情这么上心的?
他不是早就放下这些过去的事情,只把周围当场戏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