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煜愕然道:“啊?你喝一坛吗?你不是没喝过酒吗?你背着我偷喝?”
“没喝过。”时珣干脆地道,“但是师尊他喝那么多都没事啊。”
“他老酒鬼了,你跟他比?”姜煜翻了个白眼,道,“你真想喝的话,先来一瓶试试水再说吧。”
那老板娘笑着,说话声音又甜又腻的:“我家这酒可是很烈的,小公子头一回喝还是收敛些好。”
“你看你看,我说了。”姜煜道,“你拿自己跟师尊比真的是蠢得要命。”
买好了酒,两人提着酒到了客栈。
这是长安城最好的一家客栈了,上上下下装修的都是一派华贵,也不枉离皇宫那样近。
两人定了四间上房,然后便跟着前边那引路的老板进去了。
时珣挑了间屋子走进打量了一下,觉得不错,便提着那瓶酒进去,关了门。
他走至床前坐下,然后立马“呯”地一声,拧开了那酒塞子。
他今天想喝这酒,自然是有很多原因。其一是他真的很想知道他师尊日日捧着有事没事来一口的东西到底有多好喝,其二是他雨露期就在这几天,免不了冲撞他师尊,若是喝醉了,便有理由不去见他了。
他先闻了闻瓶口,只有一股呛人的酒味。接着他一闭眼,咕咚咕咚地灌下了几口。
特别辣,特别呛。
时珣先是懵了一会儿,然后就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脑子好像忽然变得特别特别沉,像灌了铅似的,噗一下砸在了床铺上。
他师尊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时珣茫然地想了一会儿,就开始觉得头晕了。他捂着脑袋,感觉自己好像掉进水里去了,上下乱飘的,还打了好几个滚,就挣扎了一下,结果直接“啪”一下,摔到了地板上。
他倒是也不觉得痛,反倒又清醒了些。时珣支着身子,想要站起来,但他又在弓身站起来的途中撞到了床,捂着头又死尸一般地躺下了。
这个时候外边忽然就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是在敲他的门!时珣挣起身想要过去,却又听见外头道:“阿珣?我是师尊。”
时珣这一抗争自然失败,他趴在地上愣是没起来。
安玉淙敲了一会儿,没人开门,便又去敲姜煜的房门。姜煜一会儿就来开门了。
“师尊!你来得正好!”姜煜兴奋道,“来来来,我正觉得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呢!我这还有好多!菜也叫了,马上来!”
“你们买酒了?”安玉淙皱眉道:“阿珣也喝了?”
“他一进屋就没声了。”姜煜道,“八成是一瓶就醉了,现在已经趴下了。”
安玉淙道:“我等会儿过来。”然后他又走回了时珣那屋,又是敲门道:“阿珣?你喝酒了?”
时珣心中暗暗叫苦,他拼命支着身子坐起来,却正撞见安玉淙打开了他的房门。
他现在看东西也是有点晕乎乎的,就连安玉淙的面容都看不大清楚。
安玉淙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见他这副样子,难以置信道:“你喝了多少?”
时珣假装醉死了不说话。
安玉淙倒也不傻,他看见旁边一瓶已打开的酒瓶被撞洒,还倾了半瓶酒在外边,更是愕然:“你……一瓶都没喝完就倒了?”
他伸出手,想把从地上扶起来,可时珣现在根本就是醉得不成样子,晕的要死,根本站不稳,安玉淙只能将他抱着带起来。
安玉淙身上极浅淡的玉茗花香揉进他鼻腔,甜极了,时珣心中一动,忽然就紧紧抱住了他。
安玉淙无奈道:“松开,我要把你放回床上呢。”
时珣的手指卷着他的头发,安玉淙被他扯得头痛,无奈道:“松开……看看我是谁?我是你师尊。”
时珣不动,他明明已经比安玉淙高出了一个头,但此时却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弓着身偎在他怀里。
安玉淙捏了捏时珣被酒精烧红的脸颊,道:“真喝醉了啊。”他两手从时珣腋间伸过去,想再抱起他来放到床上,孰料他这样一动作,时珣整个人昏死的脸就落在了他颈间。
时珣的桃花信香这个时候才真正烧着,浓烈起来。
安玉淙后颈的玉茗花香此时对时珣来讲也是最致命的毒药。他迷迷糊糊地,都不知道自己身上那股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他只想抱着安玉淙,抱着他,然后……
安玉淙浑身已经僵住了,他现在真的是进退两难。时珣的信香那样浓烈,浸得他也有些晕乎,那自后颈遍布全身的,被狩猎的感觉让他全身发软,几乎挣脱不得。
这样的气氛太诡异、太暧昧了,安玉淙正想直接推开他自己走人,孰料下一刻,时珣忽然凑过脸来,轻轻嗅了一下,然后吻住了他。
这下安玉淙是真的傻在那里了。
时珣的吻很轻,带着一点清苦的酒味,他的嘴唇烫极了,好像信香可以随着体温一路烧过来一样。
时珣也在这一刻,忽然清醒了。
他本来晕沉迷乱的眼睛猝然睁大,这个时候他终于,终于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看清了怀中的安玉淙。
他们的嘴唇还没有分开,安玉淙好像也愣住了,他眼睛极缓慢地眨着。
一下,两下。
时珣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掉下去了。
他猛地松开安玉淙,退后几步,脸被烧得更红,安玉淙迟疑道:“你是不是……”
时珣捂着脸无声地哀嚎了一声,也没听安玉淙说什么,直接就从客栈房门落荒而逃。
安玉淙知道,时珣大概是到了雨露期了。
他极白的面颊此时也烧得发红。
刚刚时珣吻他的时候,手掌猝然发力搂紧了他的腰,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揉进骨血里一样。安玉淙被他的信香压迫得现在手指还有些战栗,他叹了口气,坐到时珣床上,两只颤抖的手抓紧了对方。他身子微微弓着,极力压制着时珣那股浓烈又醉人的信香带给他的情动和……欲望。
对,刚刚时珣吻上他的时候,他内心,其实是完全没有反抗的心思的。甚至于,他想让他接着吻下去,撬开他的牙关,唇舌交缠,所有欲望彻底暴露。
他怎么能,怎么能。
那种陡然升起的战栗、心动和软意,安玉淙咬着牙压了好久,才勉强算是消下去了。
时珣因为他们信香契合度高,一时糊涂肯定是有的,他还没好好见过这世界,还没遇到过很多很多更好的人,他是一时把心思放在自己这里,等到以后,等到以后,他会明白的,会明白安玉淙只是他人生一个……
安玉淙心思乱极了,他正想到这里,时珣忽然敲了门。
门其实并没有关,他只是轻轻敲了下,表示自己回来了而已。
他低头道:“师尊,刚刚……冲撞你了。”
安玉淙道:“……雨露期吧,没事。”
他站起身,道:“我要走了。”
时珣却忽然走进来,关了门。
“师尊,等一下。”
门合上的声音一响起来,安玉淙头皮都炸了。他下意识地退后几步,道:“……干什么?”
时珣挠挠头,朝他走近几步,道:“师尊,……我想了很久,还是想同你说。”
安玉淙一擡头,猝然撞上时珣那一双湿漉漉、软乎乎的眼睛。他偏灰的瞳孔此时在夜里深沉地透着烛火的光亮,安玉淙在他眼睛里看见他自己,正警惕又狼狈地站着。
男孩轻声道:“师尊,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安玉淙闭上眼睛。
他想到了,虽然老早就觉得荒诞。他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所以他无法解释也很难理解时珣对他的情感。
他知道自己应该马上拒绝的,可是糟糕的就是,他不知道自己应当怎么拒绝。
他偏过头,好像是真的被逼到了绝境。
他抿着嘴唇,好久好久以后才摇了摇头,道:“……你还小,一时会被信香吸引……”
“不是、不是因为信香。”时珣有些焦急地道,“真的不是。”
安玉淙又道:“你以后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的,不要执着于我了。”
他声音又淡又轻,好像来一阵晚风就能散在空气里。
此时他好像还站在星泊里,恰如时珣动心的那个晚上,穿过山林的草木香带来极旷远的孤寂感。
“我并非良人。”安玉淙道,“你喜欢错了人。”
时珣道:“师尊怎么会不是良人?”他看着安玉淙,低声道:“师尊明明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安玉淙不言,时珣便接着道:“师尊当年不是说过,想找一个……信香契合度跟你是十成的老婆?我不行吗?”
安玉淙早忘了这回事,他沉默半晌,道:“……开玩笑罢了,你怎么还当真。”说到这里,他错过时珣,道:“今晚的事情就到这里吧,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要再提了。”
时珣看不到他眸中的情绪,只觉得他有些难过。时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安玉淙已经推门走了。
时珣怔了片刻,嗅着空气里残存的玉茗花信香,眼眶湿了些,他在屋中缓慢地踱了几步,最后还是想跟安玉淙说那些话,就追过去,到了安玉淙房门前。
他叩了叩门,但那门却直接开了——安玉淙根本没有上锁。
他小心翼翼地探了半个脑袋进去,唤道:“师尊?”
屋里是空的——安玉淙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