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淙脸色很难看。
他穿上衣裳,一声不吭,推了时珣的卧房门离开了。
“安玉淙这些年,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释玺金殿里,肃然冷淡的檀香和过分甜腻的蜂蜜味中,混杂着浅淡的石楠花味。
天色昏暗,两人身上都是一层淋漓的大汗。
释玺躺在八表怀里,蹙眉道:“该找个机会杀了他了。”
殿中织金的月光纱帐漂浮着,覆盖着层层叠叠的花鸟宫灯,昏黄浅金的波浪滚动着,潮起潮落,漂亮极了。
八表道:“……怎么杀?”
“能怎么杀。”释玺道,“上次他怎么要杀我的,这次就怎么杀他。”
“子宋。”八表道,“这些年在南廷,润荒很得人心,……现在不比当年,他不是单枪匹马。若是我们也像他当年那样做,只怕东廷南廷会有一场大战。”
“大战就大战。”释玺道,“他们打仗碍我什么事。”
“苍龙已经不能信任,玄武早就陨落,若是打仗,我们局势才算不利。”
释玺瞥他一眼,道:“等闲仙君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想贬就贬想杀就杀的垃圾,我若是与安玉淙开战,真正打架的,也就只有我和安玉淙。”
他接着道:“待我杀了安玉淙,我便推翻神碑让世道重新来过。花芥又算个什么东西,就因为她是第一个神,就自封创世神给后世所有神立规矩?真不要脸。”
八表沉吟片刻,道:“其实可以换一种思路。若是你想推翻神碑,润荒和你起了冲突,那正是个引战的好方法。那样的话,就只是你们政见不合而已。毕竟推翻神碑之后,这世界由谁重造,可是个大问题。”
“……”
释玺道:“听起来不错。”他偏头看着八表,眸色深邃,道:“真可惜,你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她,不然我肯定爱惨你了。”
八表神色僵硬,他半天才愣道:“……谁?”
“你管是谁。”释玺道,“反正死了。”
他伸了个懒腰,道:“你走吧,我叫点有意思的人来玩。”
释玺从八表怀中出来,指尖在空中一划,他寝殿的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几个穿着各异的美人簇拥着走进来,有的一身胭脂红五官深邃,有的轻点唇霜娇俏可人,有的不施粉黛巧笑倩兮。
那都是女乾元。
八表早就不会因为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释玺赶出去而感到羞耻了。
但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没有了那种头脑发懵反省自身的负面情绪,才得以发现。
释玺更偏爱女乾元。
他殿中那些得宠的,不得宠的,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八成都是女乾元。
“你愣着干什么。”释玺道,“你不是最讨厌和别人一起做?倒是滚啊。”
八表道:“……你喜欢女人,是吗?”
那个穿胭脂红长裙的女乾元环住了释玺的腰,道:“神君当然喜欢女人,谁能有我们女人懂他心啊~?对吧神君?”
释玺冷笑道:“爱走不走。”
屋中传来嗤嗤的调笑声,好像灯光也随那声音开始晃荡。八表实在看不下去,还是拾了衣裳出去了。
八表甫一踏出殿门,那门便“砰”地一声自己关上了。他回头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大殿,剧烈喘息着,眼睛瞪得极大。
释玺心里居然有人。
或者说,居然有过人。
八表作为他结契的乾元,他本来以为,他在释玺心中,多少是有点不一样的。
谁能想到释玺居然真的是随便找了个人结契。
只要信香契合度高,和释玺结契的,其实可以是任何人。
他八表,其实什么也不是。
他和释玺那么多年,快要一百年的交往,他抛妻弃子,一意孤行,可他居然什么也不是。
释玺心里根本没有他。
他出了门,浑身的汗受了晚风,惊得他一个趔趄,居然没站稳,直接从那高殿台阶上滚了下去。
冰凉的方形石砖在滚落中一次次砸在他脊骨和肘臂上,传来一声声沉重的闷响。
他八表,堂堂长老阁大长老,居然就这样,衣衫不整地从释玺寝殿台阶上滚了下去。
他陡然想起几十年快一百年前,他和释玺第一次上床。
那个时候他刚刚飞升,对这个漂亮妩媚的神君上司几乎是一见钟情。
可他有妻子,他妻子虽然是个平庸,但是她很爱他,他能够飞升,半数也仰赖她妻子龙女的身份。
可当释玺勾着他的腰带笑眯眯地将他拉进寝殿的时候,他就什么都忘了。
一切迷醉过后,释玺居然也累了,他只骂了一句“没见过你这么凶的人”,就在他怀里沉沉睡过去了。
他那个时候唤:“子宋。”
没有人应。
可是他心里烧起的燎原情火,已经再也浇不灭了。
即使是现在也一样。
八表攥着他那件大红色的圆领袍,望着空寂的夜晚,茫然地发了半晌的呆。
他面前是夜晚草木万籁俱寂,背后是灯火通明男女调笑。
他为什么还是那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