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整个采芑殿都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姜煜知道现在局势很危急,但是这出乎意料的寂静还是让他感到有些窒息。
他一时之间居然感觉无处可去,好像安玉淙、时珣、朱雀、尚京汶他们所有人都把他忘记了。
他蹲在安玉淙书房门口,愣了好长时间。
他心底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安玉淙一定会回来的。——他天天都在书房,怎么会忽然消失了呢?
太奇怪了。
姜煜一个人手足无措地在书房门口蹲了好长时间,陡然听见不远处石板路上传来脚步声,他猛地擡头望过去,却是砚香。
砚香喘着气,道:“姜公子,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在这蹲着干什么?我还白找你那么久。”
“我师尊呢?”姜煜焦急道,“他在哪?”
“神君下凡去了,大概去找南谷他们了吧。”砚香道,“姜公子,神君让你好好在屋里呆着,要么就回东海。”
“我回什么东海?现在这个情况师尊让我回东海??”姜煜难以置信地道,“这不是让我当逃兵吗???”
“时公子都被关起来了。”砚香道,“姜公子,你也想让神君做到那种地步?”
“他被关不是因为释玺看上他了吗?”姜煜道,“师尊不关他等着释玺掳了他当小妾吗?”
“姜公子。”砚香无奈道,“您行行好,别为难我行吗?我也就是个传话的。要我看,你呆着不动就是帮神君最大的忙啦。”
“……行,我好好呆着不动。”姜煜道,“你知道时珣在哪吗?”
“……”砚香道,“姜公子,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
姜煜简直莫名其妙:“我连时珣都不能见?”
“这倒也不是……”砚香头痛道,“我也不知道神君怎么想的,呃……反正他是把时公子彻底锁起来了,你见大概也是能见,就是……”
“不是,他到底被关在哪了啊?”姜煜道,“师尊不会把他关到我们练功的空间里了吧?”
“……不是。”砚香双手合十,崩溃道:“别问了,别问了,姜公子,要不你跟时公子传音?”
“我就是传音也传不了找人也找不着才问你的啊?”姜煜也很崩溃,“他难道还能是被师尊卖进窑子里了?你倒是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也是采芑殿的我又不会出卖师尊?”
“……”
砚香叹道:“时公子被关在神君寝殿了。”
姜煜骇然道:“哪???”
他脸都绿了,说话也开始不利索:“不、不是,他信香契合度和师尊可是十成啊???师尊怎么想的把他关到自己寝殿???气糊涂了吧他???”
方才虎至手里那本可怕的话本子在他脑中打转,姜煜脑子都宕机了。
“对,我觉得神君就是气糊涂了。”砚香自暴自弃地道,“总之姜公子你要找他去神君寝殿好不?”
“师尊他乾元呢?”
砚香道:“……姜公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几乎是撒丫子就跑,跟撞上什么恶鬼一样,跑得干脆利索。姜煜留在原地愣了半晌,只觉得她今天大概也是忙傻了。
他一路小跑着去了安玉淙寝殿。
安玉淙殿中四下无人,殿门紧闭。
姜煜在他寝殿院中那棵老树下踌躇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敲了门。
门很快就开了。
时珣果然在殿中。他开门时眼睛似乎亮了一瞬,但看见是姜煜后,立马就变得有些局促。
“师兄?”
姜煜蹙眉道:“师尊在吗?”
“不在。”时珣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砚香说的。”姜煜道,“你能出来吗?”
“不能。”时珣回道,“门槛上有结界。”
姜煜伸手一摸,果然有一层莹蓝色的灵力壁障将他推开了。他无语道:“师尊怎么想的,把你关在自己寝殿,他气傻了吗?”
时珣道:“……也许吧。”
“师尊回来以后你离他远点啊。”姜煜警告道,“你跟他说把你关到别的地方去。”
“……行。”时珣道,“师兄,你看见师尊了吗?”
“师尊好像下凡了。”姜煜道,“应该在丹xue吧。”
时珣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在丹xue说明他是下去见南谷朱雀他们了,大概只是嘱咐一些事情,不会有事的。他只要不是在东廷就好。
姜煜道:“……释玺为什么看上你啊?他就算好色,也不至于在那时候……你见过他?”
“没,那天是第一次见。”时珣道,“他不是看上我了,只是因为我长得像我娘。”
“你娘?”姜煜没想到还有这一层,“你娘是谁?你不是不知道吗?”
“师尊告诉我了。”时珣道,“我娘叫楚绥。……她和释玺,……好像曾经在一起过,只不过后来分了。”
“楚绥?之前那个长老阁神嗣大长老?”姜煜目瞪口呆道,“师尊居然瞒了这么长时间???还有释玺?释玺和你娘????什么东西啊?!”
“离谱吧。”时珣叹道,“我也觉得离谱。……我这一天过得,真是……”
真是没救了。
姜煜脑子里乱得很,他茫然道:“等等,释玺他不会对你娘余情未了吧?!”
“什么余情未了。”时珣恨道,“我娘就是他杀的。”
姜煜脑子又一次宕机了。
他艰难道:“释玺这个人吧……脑子有病,不能用常理揣测……”
“他是真有病。”时珣道,“他刚刚还追到师尊寝殿找我,师尊砍了他一个胳膊。”
“砍了个胳膊???师尊牛逼啊?!”
然而,就在这时候,姜煜身后光芒一转——安玉淙回来了。
他看见姜煜和时珣在门口,居然难得地僵在那里了。
他半晌才道:“你怎么在这?”
姜煜道:“师尊,你应该问你们怎么在这,……你把时珣关到你寝殿?气傻了吗?”
“噢、噢……”安玉淙道,“是,我是气傻了。”
他拍了拍姜煜的后背,道:“你回去吧,我还有事跟时珣说。”
“说什么事在寝殿说啊。”姜煜嘟囔道,“师尊你也不怕你乾元吃醋。”
他跳下台阶,自己溜达着走了。
时珣面色又红又白,等到看不见姜煜的影子了,才道:“师尊。”
安玉淙瞥了他一眼,没睬他,自己错开他走进寝殿。时珣抓住他的衣袖,恳求道:“师尊,你别生气了,……我洗澡了,现在身上没有那些味道了。”
“……”
安玉淙道:“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生气?”
他凌厉的凤眸刺向时珣,道:“那个味道,我只会觉得恶心,我为什么生气你不知道?”
“……我不该去神殿。”时珣低声道,“对不起。”
“你不该跟我道歉。”安玉淙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没有用了。”
安玉淙劳心劳力了一天,本来是想回来倒头大睡的,可他确实忘了屋中还有个时珣。
气氛尴尬极了。
他寝殿里只有一张床。
安玉淙走至床前,瞥了一眼时珣,忽然很僵硬地道:“你困了吗?”
时珣摇摇头,他道:“师尊你困了吗?……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把我关到我那屋也行。”
安玉淙确实想这么干。
但他放不下这个心。
释玺连自己的寝殿都能破开结界进来,他若是将时珣放去他自己卧房,那岂不是把羊放到锅里去给人觊觎么。
“不行,你呆在这。”安玉淙道,“我困了,别来烦我。”
他褪了外衫,躺到床上,合眼就睡了。
他好像真的困极了,不一会儿就彻底放下防备沉沉睡过去了。
他骨相绝佳,眉眼精致,如今这样疲惫睡去的模样,带着不谙世事的纯净与柔软。
时珣坐在他床下,那一双偏灰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安玉淙。
南谷说他师尊原身是一块石头。
可那要是多么漂亮的一块石头才能生成这般模样,又得是多么大的一块石头才能屹立在南山之巅挡下那么多风雨。
他握住安玉淙的手。
安玉淙的手很凉,夏日里都冰呲呲的,想来也是受了石身的影响。
时珣轻轻吻着他的指尖,额头贴着他冰凉细瘦的手背。安玉淙浑然不觉,他睡得正沉。
天色已经昏暗下去了,殿中光芒稀薄,昏暗海一样地翻涌进来,淹没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