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一步都会有噼里啪啦的火爆声。土地松软,却都是纯黑色的细沙。
地上不时有红色的眼睛睁大开来看着跋涉的旅人。
太宋道:“这就进了魔族疆界了。”
天是漆黑的,越走越黑,一道红色的斑驳长线横贯长空。
那线正在跳动,好像生命的脉搏。
时珣指着它道:“那是什么?”
“那是历届魔君划上的血痕,代表统治魔界。”时煦怜道,“魔族以血为尊,魔君的血更是有震慑天地的效果。待到日后你继位了,天空中这道血痕就是你的。”
时珣不言。
魔界土是黑的,河流是血红色的。不少奇形怪状的魔兽正愣愣地盯着这行衣着规整的人。
在魔界,只有贵族才能修成完整的人形,其他带点妖、人血统的,也勉强能修个半人形态。
但是普普通通的魔族,或者说魔君统治下的普通百姓,都是不通人语,没有神志的魔兽。
这种魔兽几乎占整个魔界人口的六成。
几人走到接近魔宫的地方,天却渐渐变亮了。
时珣疑惑道:“魔宫周围是施了什么法术才看起来能稍微亮一些吗?”
“不是。”太宋道,“魔界和外边白天黑夜是完全相反的。现在外边马上要黑了,魔界就会自魔宫开始变亮,一会儿就到白天了。”
时珣点点头。
魔宫门口站着十数个全服武装的卫兵,见到他们一行人,为首的一个上前阻拦道:“什么人?!”
时煦怜走上前,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溢出来,那便是她身份的凭证,她沉声道:“绘芷王女。”
那卫兵一惊,随即便道:“原来是王女,您好久不来,我等都快忘了。……请进。”
绘芷是时煦怜的封号,但她已经有十几年,都不曾说出这个名字了。
几人进去就直奔魔族长老所在的阁室。
此时魔族五个长老正在开会,陡然有人敲门,所有人都是莫名其妙。
“谁?请进来吧。”
之后的对话、惊愕,打量、谨慎、怀疑,直至取血、最后的惊叹、愕然,时珣现在其实记得都不是很清楚了。
他很快被牵去一个又黑又狭的暗室,按了血手印。
他焦躁不已,一直在问什么时候能好,那长老却嫌他着急,回都懒得回。
时珣其实这时候对所谓“魔族少子”并没有什么概念,他只觉得这是一个阻碍他去找安玉淙的累赘。所以那些老头子神圣又庄重的模样他不仅不觉得严肃,反而发自内心的厌烦。
他只觉得弄完这些就可以走了,孰料他按了一个又一个的手印,刺了一遍又一遍的手心血,魔界整个天色大亮的时间段里,他走了无数阁室,见了好多好多人,在很多人聚在一起的中间。
那些陌生人打量他的面容,嘴里不住念叨着什么。有抱以善意眼神的,有怀揣恶意的,有事不关己的。
他像一个稀罕物一样被拉着转了一圈又一圈,太宋和时煦怜早不知道去哪里了。到了天色再一次暗下去的时候,一位长老亲自引着他去了卧房,让他好好休息。
时珣不想休息,也不想明天再重复一遍今天的步骤。
他问道:“我明天还有什么事需要做吗?”
长老道:“王女说您是很着急走,对吧?我们私下商讨过了,明天就为您办入谱的典礼,办完了典礼,您就可以走了。”
“好。”时珣疲惫道,“谢谢。”
他进了那屋子,关上了门。
门声一落,他很快就画了个通安玉淙的传音符。
符咒蓝色的光晕在夜里亮了很长时间都没人说话,时珣甚至以为安玉淙不会接他的传音了。
孰料,到了那符箓马上就要自己灭下去的时候,安玉淙的声音终于传过来。
他语速不紧不慢的,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阿珣。”
时珣道:“……师尊。”
两人相对着沉默了很长时间,安玉淙才又道:“你到了魔界了吗?”
“到了。”时珣低声道,“他们拉我去验了血,说明天办入族谱的典礼。”
“好。”安玉淙似乎松了口气,他又道:“……你不要怪我。”
“我不会怪你。”时珣叹道,“我只是,有点难过。”
安玉淙缄口不言。
“我这一路,看见好看的东西,心里想的都是你。”时珣低声道,“来魔界的路上,有会唱歌的石头,有蓝色的树林,有漂浮的光球。我看到那些东西,我就想,如果你在这里就好了。你看到它们,肯定也会觉得有意思的。”
安玉淙道:“……我以后,会和你去看的。”
时珣忽然唤道:“玉淙。”
安玉淙“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就最近的。”时珣道,“有没有。”
太宋明明应该是接了安玉淙的死令让他把自己锁在魔界的,他为什么忽然就松了口让自己回去?
千奕中是安玉淙的大夫,太宋说他要谢就去谢千奕中……难道是千奕中先劝服了太宋?他给安玉淙诊脉的时候发现什么了?安玉淙又生病了?
安玉淙道:“没有。”
时珣叹道:“我都已经被你赶到魔界了,不会再碍你事了,你这样瞒着我,我更担心。”
安玉淙道:“真的没有,你瞎想什么。”
安玉淙不愿意告诉他。
时珣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一点了。
既然安玉淙不告诉他,那他就回去的时候再好好探个明白。
“好吧。”时珣道,“现在天界是早上吗?”
“嗯。”
“你刚起吗?早安。”
“……晚安。”安玉淙道,“你睡吧。”
安玉淙知道魔界和外边的昼夜完全颠倒。
爱人的声音穿越万里而来,时珣轻声道:“玉淙,我好想你。”
安玉淙那边沉默半晌,只是道:“你睡吧,我还有事要去做。”
时珣道:“好。”
传音符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