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若谢玉台真的能做谁的小君,那一定是名动千古的颜色。
“发什么呆呢?快来。”那人催促一声,将程燕冰的神思拽回这方红尘。
谢玉台大步迈出了门槛,程燕冰便也带上弯刀,跟了上去。
出了萧墙,谢玉台已在婢女的服侍下披上大氅。鲜红烈艳的披风乃是以轻翼蚕丝织就,辅以珀石磨成的闪粉,极其灵动飘逸。此时迎风招摇,就如一面曜日流火的旌旗,张弛间生出万千光彩。
程燕冰跟谢玉台一块儿站上望秋台,向远方眺望着。
“小君在哪儿呢?”
谢玉台擡了臂,指着丘陵远雾间一点来回晃动的黑影。“就在那儿。”
顺着二人的目光望去,那远雾间的黑影越来越清晰,渐渐现出四匹神鹿驾驭轿辇而来的轮廓。
只见巨鹿载着车轿爬上连荆台,停稳后,有一长身者自轿辇中走下。
那人头戴笠帽,红纱遮面,丝锦织成的裙摆亦在长风中飘摇。远远望去,只瞧得出她骨形颀长,高挑纤瘦。哪怕浑身覆盖着柔媚的纱缎,也难掩其形销骨立的玉人之姿。
她走出后,高坡上的一众宫女皆向其俯首而立。那人环顾四周,才将目光对准了这方巍峨屹立的望秋台。
望秋台上只有谢、程二人。程燕冰附在谢玉台耳畔,不无揶揄道。
“我瞧这细君的身量,怕是不比你低。听闻近年洞庭多辣妇,你可要小心了。”
“呵,这我倒是不担心。”谢玉台极目远望,和对面那人的视线虚虚交汇在一处。“洞庭修蛇一族日渐式微,近年来水灾频生,更是受我青丘一族庇护。谅她就是有通天的脾气,入我室中也不敢造次。”
“方才还惴惴不安,这会儿却自信上了?”程燕冰摇头,“我真是摸不透你的心思。”
“那是在你面前,作为发小发几句牢骚而已。真要在洞庭的小君面前,我却是青丘皇子、是一家之主,定然不能示弱。”
程燕冰还想打趣几句,水叶却已走上前来。
“公子,请行见礼。”
历年青丘与外族结亲,都要在望秋台和连荆门上互行见礼,以示两族对彼此的敬重。程燕冰识趣地退下望秋台,独留谢玉台一人在台上。
与此同时,连荆门上乌泱泱的宫女也已退去,神鹿不见踪影,白玉雕成的拱门下只立着那一位玉人。
谢玉台撩起锦袍的一角,向连荆门单膝而跪,华服上的冷色绣线在日光下折射出寒芒。他展开右臂,自身前划过半圈,最终归于左胸的心口处,做出一个迎接的姿态。
连荆门下,细君亦平举双手于额顶,低垂头颅、屈膝柔腰,端的是个举案齐眉的谦卑模样。
望秋台与连荆门一东一西,彼此相隔五百丈。二人皆身着烈焰,在正午的长风朗日下,就像两片恣肆绽放的枫华。
行过见礼,二人便算是远远地打过照面了。谢玉台起了身,目送那人重新踏上轿辇。神鹿嘶鸣,过了连荆拱门,继而东行,向着青丘殿宇的方向无限接近。
程燕冰复又登上望秋台。他身旁的发小正在极目远眺,似乎整个人已经陶醉在眼前的秀美山川之中。
“在想什么?”程燕冰戳了一下谢玉台的腰,强制后者回神。“说认真的,你就没想过娶了修蛇族的圣女后,这日子要怎么过?”
谢玉台垂下眼帘。“从前如何,今后亦不会变。她若是个安分的性子,不拘着我,我也不会管束她。只当在房中养个闲人,如此一生。”
程燕冰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终是没有出口。
谢玉台转了身,欲下高台,在错身之际对程燕冰说道。
“我去拜见青丘女君了。婚宴上见。”
谢玉台越过他,一级一级下了望秋台。程燕冰瞧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硬是瞧出几分英勇就义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