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洞房
由此,谢玉台别了那一轮明月,回到自己的沉香榭,以复杂而难言的心情,推开了那扇涂着喜漆的院门。
院中景象与他离开时并无不同,锦灯挂彩,红烛剪纸,只是夜色将院内喜饰都添上一层旖旎。水叶见是新郎官赶回,忙迎上前。
“公子终于回来了。合卺酒、龙凤烛皆已备好,公子快些入洞房吧。”
水叶说着,殷勤跟在谢玉台身后。谢玉台不瞧她,大步推开房门,一只脚跨进门槛。
“那些礼节我自会做,你不必跟来。”他整个人挡住半开的门缝,语气不容拒绝。
“是。”水叶犹豫数秒,还是退了下去。
谢玉台进了内室,关上房门,径直走向最里面的暖阁。他门开得急,一阵夜风跟随他的身形卷入,直撩起榻边静坐之人的衣角。
只见他的那位小君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并腿坐在锦床边。凤冠霞帔已卸,头顶只披着一片胭脂色的方形锦缎,四角盖沿垂下,将整个脖颈都遮住。她头颅低垂,背脊却挺得笔直。乍一瞧是恭顺谦卑的模样,细看却仍有傲骨不肯摧折。
谢玉台呼出一口浊气,稳了心神。修长手指挑起桌上酒壶,倒在离自己稍近一些的金盏中。他对着那人虚虚一晃,便仰头饮尽。
金盏落桌,发出一声突兀的闷响。
盖头下那双眼似乎盯了酒盏良久。半晌,她才起身行至桌边,为自己也倒上一杯,掩袖喝了下去。
合卺酒便算喝过了。
谢玉台又瞧见妆镜前的龙凤花烛,他连步子都懒得挪动,指尖挥出一道金光,便折了那游龙戏凤的脊梁。谢玉台收回妖力,又将目光落向那方红盖头。
这回他没有等待太久,那人便掌心升起蓝光,将拦腰而断的花烛又切成两半。
如此,花烛也算共剪了。
段冷重新坐回榻边,仍是那个乖顺谦恭的姿势,仿佛已经练习了许久。谢玉台却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兴致,一把掀开那人的红盖头。
锦缎之下,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容显露出来。
段冷凤眸若钩,黛眉凛冽,鼻似山脊,唇涂樱朱,清纯中自有妖艳,高洁而不失魅惑。这张脸的五官线条仿佛画师一笔一笔描摹而成,每一处起承转合,都暗含耐人寻味的光影,在满堂红烛映照之下,尤显妩媚动人。
谢玉台下意识咽了口水。他怔怔地想,自己守身三百年似乎并没有守亏。
而段冷只瞧了谢玉台一眼,便将目光低垂下去。睫羽压下的凤眸极其平静,不抗拒,却也不逢迎。谢玉台又伸手到她后颈,想取下那只银佩,看看这传说中的“美颈”究竟是何颜色。
段冷却突然侧身,让谢玉台的手指抓了个空。
“怎么,都已嫁作人妇,还放不下这点羞耻?”谢玉台戏谑道,言辞间尽是轻佻,“小君高洁至此,这漫漫长夜可要如何度过?”
他话虽如此,手上却不退让,强硬地捏住段冷脖颈,寻找银佩上的环扣。他没注意到,身下之人的手指关节已聚力泛白,眼眸中也露出一丝惊慌之色。
一顿摸索之后,谢玉台终于在后颈找到一处机巧。他屈指按下去,银佩应声弹成两半,顺着段冷的身躯砸落地面。
谢玉台盯着那人的脖颈瞧了半晌。颈线优美颀长,肌肤白似新雪,美是美矣,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等等,这脖颈正中,一点凸起的喉结是怎么回事?!
后知后觉的谢玉台大惊,气沉丹田,朝门外就是一声高喝。
“有刺——呜呜,呜——”
“客”字还没有说完,谢玉台就被段冷捂住嘴压在了身下。谢玉台没有防备,怎奈段冷身量比他高,重量也比他沉,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竟让他半分动弹不得。
听见动静的宫女立时提灯赶来,在门边唤道,“公子何事?”
段冷见状,一把拉开喜床上的纱幔,伏低身形,几乎与谢玉台鼻尖相贴。
他以恰到好处的音量、酥麻销魂的语气,说道。
“夫君莫急,妾身、这就来了……”
此番话语,配合窗纸上映出的二人交缠的身形,直教门外两个宫女烧红面颊。她们对视一眼,心下了然,羞笑着双双离开了。
然而此刻罗帐中,谢玉台盯着段冷的凤眸,脊背却冒出一层冷汗。
直到两个宫女彻底走远,段冷才撑起手肘,稍稍离开谢玉台。后者一得了空档,立即奋力挣扎起来。段冷满头珠翠被撞出琳琅声响,手掌却如铅灌注,在谢玉台的脸上固若金汤。
“你答应我,不大声喊叫,我就放开你。”段冷说道。
谢玉台口鼻都被掩住,呼吸不畅,闷得眼角都泛出泪花。此时已临近窒息,只能狠狠点头,答应了段冷的要求。
段冷擡起手,谢玉台终于得了新鲜空气,不管不顾地大口猛吸,激起一阵巨咳。
“咳咳咳、咳咳……”
足足三分钟,谢玉台才调整好呼吸。他涨红了脸,美目瞪着那人。虽然被段冷压在身下,气势却不减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