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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拾伍·断袖(1/2)

陆拾伍·断袖

已经到了家门口,断然没有不进去的道理。谢玉台饶是察觉气氛不对,也硬着头皮走入了暖阁。

而段冷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从他一步步接近那人到在他面前站定,段冷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谢玉台。

他的视线极其缓慢地在谢玉台身上移动着。直到看得够了,看得将这人轮廓的每一道线条都铭刻入骨,他才从那把太师椅上站起,走到谢玉台身后,关上了暖阁的雕花朱门。

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到那张太师椅旁,轻轻拉开椅背。

“过来坐。”

谢玉台依言坐过去,这才发现红木圆桌上俨然放着三样东西,分别是一把骨刀,一个四方扁平的梨花木盒,和一个纤细笔直的长方形木筒。

他直接忽略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越过离得最近的骨刀,伸手覆在那只梨花木盒上。

在即将打开的一瞬间,谢玉台忽然反应过来,这里面放的应该是紫清赠予段冷的那只桃木手镯。

他失了兴趣,又将手伸向那只长方形木筒。

这只木筒长约七寸,四面等宽,谢玉台猜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他正欲打开,却被那人按住了手腕。

“等我死后,你再打开。”段冷的语气中带着恳切。

“这里面是什么?”谢玉台直接问。

“是我留给你的……一件礼物。”

也是唯一一件礼物。

他身无长物,无金银美玉相赠,只能亲手打造这件器物,来为彼此的相遇划上一个句点。

“就当是我……感激你这些时日的收留之恩。”

谢玉台闻言皱了皱眉。在沉香榭待了这么久,段冷仍旧把自己看作一个外人。与他相伴良久,他却只当这段时日是自己对他的“收留”。

这让谢玉台不禁胸腔发闷,一口浊气郁结于喉,怎么也舒展不出。

或许,段冷也不止待他如此。存于妖界数百载,他也只当自己是一个寄旅人罢了。

谢玉台并不想在今日与段冷发生任何的争吵,那人不让他打开,他也不会再执着。他收回手,在掠过那把骨刀时,顺势将其挑起。

骨刀长约四寸,三寸刀锋一寸刀柄,刀刃在末端由两侧向内弯合,汇成一点寒芒。自锋刃向下,有一道由浅至深的凹槽,谢玉台认出这是“一点红”的铸剑技法,用于杀人时血液汇聚而不外溢。

谢玉台看着这道沟渠,唇边渐渐浮现一丝讽然的凉笑。

段冷对其他人体贴至此,就连自己赴死都怕脏了别人的衣袖,而他,却始终不愿意留给自己一丝宽容。

谢玉台并指抚过刃身,感受着它的角度。它足够锋利,也足够不留余地。

“这把骨刀,做得挺快。”

算一算日子,自段冷向自己言明心志起的三月之期,恰是除夕那日。而彼时因他中毒昏迷,二人在有琼氏族还耽搁了不下半月,段冷却仍然能在正月初七完成这一把骨刀的制作,可见求死心切。

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谢小皇子眼中的神采渐渐散去,转而复上一层浅淡的阴霾。

而段冷没有接话,见谢玉台再无动作,他便走到谢玉台膝前,将他身下那把太师椅微微转过一个角度,正好面向自己。

随后,他背对着谢玉台双膝跪地,回身撩开自己的墨发。

谢玉台看见段冷未戴银佩的后颈,中间偏右的地方有一块三角形的殷红。

“我已将逆鳞的位置用胭脂描出,你只需要用力刺向那个地方,让骨刀穿破我的喉咙,就可以了。”

“你不用顾忌我的感受,因为我不会说话……也不会动。”

段冷的指尖升起一道蓝火,冷玉色的宽袖落下,谢玉台才发现段冷给自己穿了一件寒天丝甲。这种丝甲遇冷会变得极其坚硬,但同时也极大范围地限制着束衣者的行动能力。

他以妖力凝冰,注入丝甲之中。谢玉台看见段冷周身微微散发着蓝光,是冰封后的寒天蝉丝在隐隐发亮。

这抹蔚蓝忽地刺痛了谢玉台的眼眸。

“来吧。”

段冷走入了自己亲手搭建的刑场,封锁音脉,拒绝表达,束缚行动,放弃挣扎。他的两只膝盖紧紧贴着地面,脊背轻微向前弯曲,低垂着头颅尽力拉长颈线,便于谢玉台下手。

这是一个极其卑微的姿态,又极其虔诚。

闭阖眼眸之前,段冷看见暖阁的花窗投进来几束日光,错落有致地洒落在那扇四折山水屏风上。锦屏上的大江山川好似披上了一层斑驳光影,忽然变得生动而明艳。

浮云点点绕群山,江水碧空遥相映,柳枝花鸟,舟上清风,好一个安逸仙境。

他知道,这将是他此生看到的最后光景。

段冷将自己归还给黑暗。

失去视线时他蓦然想起,书上写龙有逆鳞,破时肝胆俱裂,痛苦好比全身骨骼在一瞬间被尽数碾碎。

他下意识想攥紧手指,却无法动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连恐惧都无法表露。

但紧张过后,他随即又释然了。他想再痛苦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逆鳞破时,神魂俱灭,他很快就会再也不知痛苦为何物。

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不堪的一生与荒诞的罪证终将消亡,他将获得真正的自由,在虚无中获得新生。

如是想着,段冷又慢慢放松下来。

而谢玉台似乎是在他背后把玩着那柄骨刀。段冷听见泠泠的刀风,一个又一个剑花挑落,却始终感受不到它的锋芒。那人似乎要做一个不紧不慢的刽子手,并不急于交差了事,而是要等一个良辰吉时。

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谢玉台眼中就像一只引颈受戮的天鹅。而谢玉台悲悯的目光中染上几分温柔,像神明跌落尘埃,只为拥抱寒风中他的信徒。

寒刃卷挟霜风,倏而奔袭向段冷。

终于——

他感受到那道凛冽的寒意,一刹那忘记了呼吸。而后他听见骨刀擦过地面的铮鸣,有什么落在他的身侧。

结束了吗?段冷恍惚地想。

可为什么他没有感受到一丝痛楚?是因为骨刀太过锋利了么?

半晌他察觉不对,猛然睁眼,看见自己面前仍然是那一扇四折山水屏风,只是其上光影变换,浮云从一座山流浪到了另一座山。江舟漂浮,从此岸抵达了彼岸。

那把骨刀则静静地躺在他的左膝边。一截断掉的袍袖掩盖了它一半寒芒,让它看起来不再那么杀意凛然。

与此同时,谢玉台带着玩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少时听闻,人间有汉哀帝断袖不扰,而如今,青丘有谢玉台断袖不杀。”那人浅浅地笑了几声,音色清冽动人,“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啊。”

谢玉台的手掌贴上段冷的后背,掌心凝力聚火,柔软了那一层无坚不摧的丝甲。就像寒冰不肯被冬日打碎,却会因春日的暖阳而融化。

解除了束缚的段冷立时回身,攥住谢玉台的手腕。

“谢玉台,你答应过我的。”

他的眸中有急切、有不解,还有一丝不知所措的惊慌。

“是啊,我答应过你。”谢玉台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但我现在反悔了。”

“青丘的七皇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段冷一字不差地重复他曾经的话,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小爷就是出尔反尔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谢玉台感受到手腕的疼痛,皱了皱眉,“那点面子跟你的命相比,不值一提。”

这人耍无赖的态度简直让段冷头疼。他决定不再和他讲道理和信誉,而是直接拾起那把骨刀,放回谢玉台手里。

“杀了我,谢玉台。”

他一个一个摁回谢玉台的手指,让他紧紧握住刀柄。

“很简单的,你只需要对准这里刺下去,我相信七皇子……一定能够做到。”

段冷挟着谢玉台的手腕,将骨刀悬于脖颈上方,他侧着身子,向谢玉台恳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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