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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拾伍·罪心(1/2)

柒拾伍·罪心

谢玉台身体上的痛觉比他更先醒来。

在还没有睁开双眼之前,他便感到一丝丝绵密的锐痛分布在他的四肢百骸。那些痛感像是游离在他体内的针,每行到一个地方就尖锐地刺痛一下,扎入血肉再连根拔起,继而向着下一处脆弱的血脉进发。

它们激得谢玉台想要挣扎着醒过来,看看自己究竟身处何方炼狱,在消受什么样的酷刑。

于是谢玉台猛然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被高高束起的垂幔。轻织罗纱上的刺绣杜鹃开得安静而热烈,段冷曾亲手教他如何把它系成好看的结。

回忆如潮水般侵袭而来,谢玉台渐渐湿润了眼眶。

自昨夜起,他的眼睛好像已经生出了一种流泪的本能,只要睁开便想要蓄满水迹,只要闭合就有清泪流淌。谢玉台能感觉到,自己眼尾氤氲着许多咸腥的泥泞,好像一道道盐河曾在此汇聚,干涸之后,只留下盐分洒在皴裂的河床。

他的眼泪还没有流干吗?

昨夜在昏迷之前,谢玉台便记不清自己流了多少眼泪,无论是生理性的还是发自内心的,都足以用泪流满面四个字来形容。

他擡起手想要抹一把眼尾的泪痕,却发现手臂酸涩,一动便牵起全身的疼痛。屈服于痛觉的他只能在玉枕上转过头,看着自己小臂伸展的方向。

在他指尖触摸着的锦榻边缘,有一方极其隐秘的暗格。

而暗格里,则是一把他刚放进去不久的桐木钥匙。

明熙山盛产桐木,这把钥匙的用料便取自一颗百年桐木上最坚硬的部分。它看上去有些粗糙,匙芯的部分还有许多细小的木刺,不过好在不影响使用。谢玉台打造它的时候就在想,留点木刺也没事,反正他和段冷用得多了,所有的棱角都会被慢慢磨平的。

而现在,估计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前日傍晚,山中小院最后一块围栏也已扎好,谢玉台本身打算在上元节后就把钥匙送给段冷。在他的计划里,他与段冷会度过一个美好而缱绻的佳节良夜,之后相拥着在日光晴好的锦榻上醒来。

这把钥匙就在谢玉台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可以像变妖法一样拿出它,再把它递到段冷手里,对他说,你看,我为了盖了一个家。

而此时,冰冷的榻上只有他一人。另一人的存在化作了谢玉台满身的痛楚,在灵魂深处叫嚣着折磨他,以此来证明自己不容忽视的存在。

谢玉台忽然觉得一切都荒唐极了。

他心心念念为那人准备那么多,结果到头来,段冷看见了他在莲生台上搔首弄姿的样子,终于发现他不过是个在风月场中卖弄风情的花魁,就对他再没有半分爱怜,不惜轻贱他至此,也要宣泄自己的占有欲。

原来段冷对他的感情如此脆弱吗?

而在那人眼中,一具被万人欣赏过的躯体,一个肮脏不堪的灵魂,又怎么有资格赠送出一个家呢?

想明白了这一切的谢玉台突然好想笑,简直忍不住仰天大笑。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像鼓风箱一样嘶哑,才发出几个音节,胸腔就火烧火燎一样难受。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又咳嗽起来,架势愈发猛烈,最后咳到整个人在床榻上痉挛。

“水……给我水……”

暖阁中无人回应,他便开始断断续续地胡乱喊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痛死小爷了……段冷你个杀千刀的,小爷和你势不两立……”

只要提到那个人的姓名,谢玉台全身就疼得战栗,他说不上这痛感到底来自哪里,但就是每一寸血肉、每一寸灵魂都在发疼。

直到叫得嗓子干哑,谢玉台终于瞧见红木桌上放着的茶壶,做足了心理准备,一个侧肘支撑自己起身。

他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谢玉台重重摔在床下,而段冷就像是早有预知一样,已在床边铺上了厚实的绒毯。

但谢玉台毕竟是个成年妖族,这么一下摔在地上,发出的动静也不小。

立时有人破门而入,步履生风。那人将手中木盘放在桌上,就朝谢玉台奔来。

“玉台,你摔哪儿了?!”那人将他从地上抱起,“别动,让我看看。”

破门而入之人身上有他所熟悉的气息。谢玉台不用擡头,便知道是谁在揽住自己。但他现在十分抗拒那人的怀抱,对着段冷的脸就是一个巴掌招呼过去。

“滚……别碰我!”

这两日,谢玉台扇巴掌的技术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只是他刚刚清醒,身体还没有恢复多少力气,这一下就跟猫挠痒痒一样。

段冷挨了一掌,没说什么,只是别过视线,将谢玉台抱上了床榻。他拿过荞麦枕垫在谢玉台的后腰,扶着他半坐在床沿,又拉好锦被到谢玉台的腰际。

随后走到红木圆桌旁边,坐下来,掀起木盘上一个药壶的盖子,轻轻地吹着。

谢玉台沉默地看着他做这一切,如刀的视线仿佛能把段冷的身体剜出一个洞来。

一分钟过去,段冷终于吹温了药液,端着汤匙向谢玉台走来。

“喝药。”

他冷冰冰地说道。

“不喝。”

谢玉台比他更冷冰冰地回答。

段冷盯着他沉默了半晌,敛目淡道。“这是镇痛药。”

谢玉台的面子还在苦苦支撑着。然而半分钟后,他就败给了自己的本能。

因为他实在太痛了。

段冷盛的汤药就在他唇边,稍微一呼吸就能闻到中药的香气。谢小皇子没能拒绝这种诱惑,下巴一擡,就含着汤匙将整勺药吞下。

——并不算太苦。在药材固有的腥涩之外,谢玉台尝到了一丝百花蜜的味道。

段冷见谢玉台喝光,又立时递来一勺。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这一壶药见了底。

那人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丝毫不提昨夜的暴行,喂完了药,便扶着谢玉台躺下,为他掖好被角,还用手背探了探谢玉台额头的温度。谢玉台刚想拍开,那人就一触即分,飘飘然收回了手。

不知道是不是这药液还带着安神的作用。谢玉台在喝下药之后,浑身果然没那么痛了。

他恢复了些许力气,就躺在床上嘴里嘀咕个不停,仔细一听,全是针对那一人的控诉。

“段冷你个疯狗,把小爷脖子都咬留疤了……”

“王八犊子,混蛋,整个青丘最坏的就是姓段的……”

“段冷,我从今天开始和你不共戴天。我再对你笑一下,我谢玉台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段冷听着谢玉台在床上碎碎念骂着自己,内心并未起一丝波澜。他在净池中洗好药碗与汤匙,混合着流水听到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到最后连呢喃都听不见,只有逐渐绵长而平稳的呼吸声。

谢玉台竟然骂着骂着睡着了。

段冷关掉水流,朝锦榻上望了一眼,看见谢小皇子拽着被子,趴着睡在了玉枕上。想来是身后仍有不适,这个姿势能稍微减轻些痛楚。

他从袖中抽出一抹锋芒,在自己右臂上整整齐齐划了三道。

三条平行线争先恐后地溢出鲜血,段冷看着这些血迹相互交融,在自己手臂上织成一副诡异而妖艳的画卷,内心感到一种释然和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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