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了会儿关于何斗顺的事情，休息室的门便被人推开。只见推开门的是胡子拉杂的崔及海，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被洗得褪色的牛仔布工作服的中年女人。

柯凛能感觉到在那一瞬间，宁恕的身体绷紧了。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只是警惕地盯着女人和崔及海。

崔及海神色烦躁，显然是不想管这件破事，对着宁恕解释道：“她非要跟着我过来，因为在领导那里听说今天有人来报案了。”

宁恕摆手示意没事，但眼神却仍旧锁定着那个中年女人。

崔及海见宁恕没生气这才松了口气，说：“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休息室的门刚打开又被带上，留下头发凌乱、风尘仆仆的中年女人呆站在门前和宁恕对视。

中年女人通红双眸，哽咽着对宁恕说：“小明，妈妈对不起你。”

在她开口的第一个音节，宁恕便有所感般垂下头，没有再看她。

宁恕低着头没有看她，只是盯着地砖直接拼合的线条，冷淡地说：“你不是我妈。”

女人正想说什么，宁恕又说：“还有，我也不叫小明。”

柯凛忽然明白过来，眼前的女人是何斗顺的妻子，宁恕之前的养母。宁恕口中“有很多证据”的人也是她，因为她和何斗顺是夫妻，连被收养的宁恕都知道的犯罪证据，她肯定更加清楚。甚至，她还很有可能知道许多连宁恕也不知道的事情。

宁恕刚才说“她害怕何斗顺，给钱也不愿意提供证据”，但她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柯凛的心逐渐放了下来，落在了实处。

中年女人的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我想了好久，还是得揭发他，不能让那个小孩、那么多小孩和你就这样被害了一辈子...他不配在监狱外好好生活。”

女人名为李兰，是个只有小学文凭的普通农村妇女。经过说媒的撮合，她嫁给了何斗顺，踏入了地狱。何斗顺动辄对她打骂，还干着李兰所不齿的恶心勾当，李兰几次想要逃脱，都被何斗顺以及朋友找了回来，然后又是一顿毒打。

直到何斗顺突然提出要和她一起收养镇上福利院的一个孩子，她以为何斗顺终于要开始过正经日子了，却未料何斗顺只是想将魔爪伸到更远的地方。

宁恕此时终于擡起头看向她，声音带着颤抖：“你现在才醒悟，是不是有点晚了？”

如果她能够早点站出来揭露那个男人的罪行，那不仅他、还有许多被拐卖的儿童都可以免遭于难。虽然她不站出来是无罪的，但有时候冷漠的旁观者又何尝不是一种罪行？

宁恕虽然能理解她为何一直隐忍不发、逃出来后隐姓埋名地生活，但是宁恕实在无法原谅她。

中年女人抽泣道：“对不起，我不配当你的妈妈，是我对不住你...”

“你确实对不起我，”宁恕嘴角向下撇着，“但你也没必要再说这些了，都是没意义的话，我不想听。”

在他被收养时，他所憧憬的不是数不尽的好吃的，也不是豪华的房子车子。他只是想要一点爱，但是连这么小的要求，他也没有被满足过。

何斗顺对他极尽虐待，而李兰只在旁边远远地看着。

女人还想再说些什么，柯凛却抢先开口：“这位女士，如果你需要用休息室的话，我们就先走了。”说罢，他起身拉了宁恕一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休息室。

刚走出休息室没多远，柯凛便迎面撞上了崔及海。崔及海似乎方才去厕所整理了发型，此时看起来倒是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他的目光越过柯凛的身躯，落在宁恕身上：“何斗顺身上有命案，他们已经派人去挖尸骨了。不出意料的话，至少也是无期。”

宁恕倒有些意外他会告诉自己：“知道了，谢谢。”

崔及海只是有些不忍罢了，他知道宁恕比谁都更恨何斗顺。

当年老宁给他起的名字，希望他能宽恕这一切。

可是宽恕又谈何容易呢？

崔及海觉得老宁没有权利让宁恕去宽恕这一切，他也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