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城攻城在即,而卫含章依旧做足了甩手掌柜的模样,让周浵全权做主。
“行,那我走了。”周浵见宁怀沙似有要事的情形,便没跟卫含章多说。
周浵识趣地离开,一时间帐中就他们两人,而宁怀沙却还没斟酌好该如何开口。
“侯爷。”
“玩儿够了?”
宁怀沙走到他身边,“我确乎玩儿的有些过头了,但先前我的人不知道是侯爷派人来问的我,没跟我说是谁请我去吃饭。”
“嗯。”卫含章点点头,像是勉强接受他这个解释,“和谁吃不要紧,倒是宁大相公因为一只貘,连吃饭睡觉都忘了,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你知道吗?”
思及某人不甚高兴时还顾念着他的名声,宁怀沙便没忍住笑,“还是侯爷心疼我啊。才不管,哥你的军营里军纪严明,要这儿都能传出不利我的言语的话,这天下也没我随性随意的地方了。”
卫含章伸手将他衣角边缘的泥土拍掉,“吃饭没?有什么事边吃边说。”
宁怀沙讶然,自己莫非是真在这人面前藏不住心思?
“我还不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卫含章轻嗤一声,伸手将刚才手下兵卒端来的饭菜向宁怀沙那边挪了挪,“一来就上蜜语甜言,连‘侯爷’和‘哥’都不吝惜,能什么都不要吗?”
宁怀沙捧上他推过来的碗碟,“含章,你怎么能如此看我?”
“大相公,省省吧。”卫含章手支着太阳xue,眉眼微弯,唇角带笑,眼神倒是落到了他身上。
精神不济是头疾的后遗症之一,卫含章看着和刚才没两样,而且心情甚好,宁怀沙却想着那该死的黎旌尽给他找麻烦事,他不能在这儿继续磨蹭了,得尽早了结这事。
他放下碗,“含章,我找你商量一个事。”
卫含章将手放了下来,稍坐正些,“你说。”
“你能放一个人过西北的关卡吗?”
“谁啊?”卫含章不觉间坐直身子,像直插在土中的长刃尖刀。
“吴国太子。”
宁怀沙觉着自己在这人面前可真是一个拙劣至极的谈判家,既没有技巧,让言语委婉易于接受点,也没有手段来降低对方的心理防线。一是做不出,二是他在明知这人有所坚持的前提下,再去作伪修饰,也只有显得他更低劣而已。
“理由呢?”卫含章语气没变,看起来跟听了他想要一颗糖一样没什么区别。
“我欠了吴国国师一个人情。之前他有个能杀我的机会,但他没动手,现在要我来还。”宁怀沙吞咽了口唾沫,久违的恐惧之情跃上心间。
他后悔了,他不该应下黎旌的这个要求。
他受不住去碰卫含章底线的后果。
跟卫含章相处实际上是很有安心之感,他的底线之上,你便是去扯着他的头发玩儿,他也不会有半点不高兴。之前写给宁怀沙的听君任君,予取予求,自也不是写着玩儿的。论哄人的造诣,宁怀沙自认自己的都是皮毛功夫,卫侯的款款温柔才是能将人溺死的程度。
同时某个疯狂无度的家伙,又不免去试探卫含章对他的底线到底在什么地方,所以他极其卑劣不堪地暂时隐下了后一句,“他说只要放了吴国太子,他之后会配合招降,但多半只会帮越国最多做一年的事。”
——如果没有附加条件,卫含章会愿意在某些时候牺牲些许他坚守的东西,来救他一命吗?
当然某人显然自作自受,在两人沉默的每一秒宁怀沙都度日如年。
这时他后半句更加说不出了,宁怀沙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是这舒服日子过久了浑身不舒坦吗?明知卫含章眼里容不下一些东西,他还要去挑衅。以至于,他既怕卫含章给的答案没那么让人高兴,更怕他今日明面上应了,日后心里反侧不安。
“没有一直欠着别人的道理,既然现在有机会,那便还了吧。这事儿我会去安排。”卫含章伸手将他手中快落出的筷子,笼进他的手心,又让他握紧了回去,“但这事,我也得让陛下心里多少有个数。”
“侯爷?”
“放心,我还知道先君臣后父子。我会请罪说,我调走西北大半兵力,且最近对于西北事务未曾尽心,西北诸事松懈,才使吴人有机可乘,以致吴太子逃逸。”
结果喜人,但宁怀沙却高兴不起来。
“侯爷,黎旌还说他会配合招降,可食越禄一年。”
卫含章对上他的眼睛,目光由平静转而流露出几分疲倦,“缚云,我是不是还做的不够好,让你现在依旧感觉如此不安?”
不然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来做试探,从和左珉联合兵围相府,到今日未得肯定回复前,语说一半。
宁怀沙发觉自己在卫含章那种渐趋疲惫地眼神落到他身上时,他才真的一秒都受不住,心理防线宛如沙筑,瞬间溃不成堤。
他宛如触电一般,丢了筷子,捂住了自己的脸,“侯爷,没有没有,我的错,我自己在找事儿。”